“怎么?”顾焕章稍稍放开他。“如今你知道了,便不打算同我好了?”
“不,不是!”柏青急忙摇头,“只是……你得容我想一想。”
他说着,屁股地往炕的另一侧挪挪,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想什么?”顾焕章却不依不饶,探着身子问人家。
柏青被这人骤然接近的气息扰得心慌,缩了缩脖子,眼神躲闪,“我……我也不知道要想什么……”
顾焕章瞧见他这副羞怯的模样,低低笑了笑,“甭管我是什么,我还是我,这一点,从未变——”
他话未说完,突然神色一滞,又赶紧把人扯过来,拥在怀里。
柏青被这突然的一下子勒得有些懵。顾焕章握握他的手,还是又凉又硬,便捧到唇边,呵着热气,“结香,我……”
“我的辫子……剪了!”
辫子…剪了?!
“什么?”柏青缩回手跳起来,抖着手摘下了他那顶一直戴得端正的帽子。
屋内的昏暗和方才的心慌意乱竟成了最好的遮掩!
就说他哪里不一样!
天色黑屋里暗,竟没发现他已经没了发辫,直到此刻才赫然看清,这人额前短发利落,头发已经梳成了假洋鬼子模样!
“留学时候,是跟着京师出去便没有剪,这次,实在是……不得已才剪的。”
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得已,他早就想剪辫子了。
倒是怀里这个,定是不好接受。
果然,柏青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你受罪了……”他仰起头,小手胡乱揽住人脖颈,将湿漉漉的脸埋上去,反复喃喃,“你定是受了大罪了……”
顾焕章被他过分严重的哀切弄得一怔,险些笑出声来。
但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和主动亲昵实在罕见,他忙压下嘴角,也换成一副抱憾的戚戚表情。
“我辫子都给人剪了,你也要和我生分……”
柏青红着眼睛,整个人都蔫蔫的,倒是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个小迂腐!
顾焕章恨不得咬他一口。
“我…我不和你生分了,你这一路也真是够不容易的。”小人儿在他怀里这么说。
“那你晚上和我回公馆吧,嗯?”他低头蹭着那泛红的耳垂,假装委委屈屈地低语。
柏青点点头,又闭上眼睛,身子往后缩,眼皮子直抖,“帽子,那你快把那帽子带上罢……”
承恩公府里今晚有堂会。
景明已然喝多了,扯着一个灰扑扑的小太监扔进了后台。
“给他扮上!”
“小公爷……”经励科、班主连忙上前,“您这是?”
“把他给我扮上!”景明昏了头脑,酒气熏天。
几人互相使着眼色,这就拉起小太监,“小公爷,那您外边儿等?外边儿正热闹呢。”
说着又遣着小厮把景明搀了出去。
班主使着眼色,把经励科拉到一边,“让人给他扮上?”
“只能是这么办,小公爷这是憋着劲儿呢。”经励科边说边挤眉弄眼,“但您说,他扮个太监有什么好玩儿的。”他又咧嘴笑笑,“咱班子里头可还有绝货呢。”
班主确是等着这经励科拿主意,又不禁再思忖一下,“你的意思是?”他瞅了眼身后正在卸妆的小伶儿,“把玉珠塞给小公爷?今儿是怎么安排的?”
“您放心,这公爷府,老的小的,个个儿都安排好了,统统都是‘投其所好’,就是没想到,这小公爷也好这口。”
经励科心想,今儿这堂会可又是赚了。
班主却瞅着这人一脸猥琐,来气得很,“你这是副什么嘴脸,咱的戏,唱到这份儿上,真他妈的!”
“瞧您,”经励科连忙收起油滑,“这公爷府的堂会,多少班子抢呢,还是咱戏好!可……可您说,也不能光唱戏不是,一班子大大小小,多少张嘴,光唱戏,那不得饿死!”
班主摇摇头,直叹气。
“您宽宽心,咱都是一起从天桥底下苦过来的。那日子,哎,咱们受的苦,可不比这些猴崽子少。现在,总算是熬出来了,还能给这些小的一口戏饭,您忘了小豆子和小癞子啦?”
是啊,还有那么些个没熬出来的,草席子裹着,匆匆就埋了。
“得得,那你好生和玉珠嘱咐着,仔细着伺候。”
经励科一挤眼睛,“玉珠伶俐着呢。”
班主瞪他一眼,生着闷气走了。
他妈的,装什么清高!经励科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