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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1 / 2)

非得是瞧着老孟出来,又摇摇头,众人今儿才又好过一天,明日的忐忑再说明日。

马上到年根儿,生怕这新主子一个不留神儿就把自己给打发了。

这日,柏青叫住了金宝,直问道,“金宝哥,原来顾公馆一日开销,竟够寻常人家过半年的。”

金宝早听见下人们背地里嚼舌根,说新主子要裁人,他心说果然还是要减用例,只好先应着,“是啊,咱上上下下养活着十几口子人呢…结香少爷,怎么?”

柏青只是摇摇头。

金宝又试探着递话儿,脑袋里也想着说辞,“结香少爷,您看,是不是家里这下人太多了,可这到年根儿了……”

“不多!“柏青却直接截断话头,“如今这世道,顾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养着十几号人可是本分呢。你瞧胡同口拉洋车的、大栅栏要饭的,若大户都学讲什么'效用',这四九城早饿殍遍地了。”

金宝“哎”了一声,越发佩服起自家主子,他指认的这小结香可真是个能当家的呢!

他又忙不迭地给底下的人带了话。这下,众人才像吃进去了定心丸,一个两个的劳碌命,总算能闲得踏实些了。

柏青除了料理好这公馆,还要忙着搭班子唱戏和学习自己的打炮戏。

眼下,他已经在春和楼开了锣,挂了自己名号的戏牌,唱的正是他拿手的几折子花旦小戏。

这戏的位置不算好,太早,二更就唱。

可方抚维做主到底给他配了排面,梳头的师傅给他勒头勒得格外仔细,管衣箱的捧着戏服候在帘子外头。

因这戏园子归了他,同庆班的班主都要和他算座儿钱,这戏班子里的七行七科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结香老板”。

眼瞧着,倒是一切顺利。

柏青这下有了包银,总惦记着给刘启发送去,孝敬师傅,可刘启发现在哪还顾得上他?整日泡在烟馆里。

每每去椿树胡同扑个空,柏青便直奔烟馆寻人。

再好的烟馆也是乌烟瘴气,撩开厚重的棉布门帘,扑面而来的是混着鸦片甜腻的浊气。

他在角落的烟榻找到了人,刘启发身旁竟还蜷着个枯瘦如柴的女人——

是小凤卿的表妹!

原来小凤卿跟包的“四儿”与刘启发和表妹都相熟。一来二去,这两个烟鬼竟凑到了一处,边吸烟边忆起了自己的好时候。

刘启发恍恍惚惚,云里雾里的,正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一个年轻人,勾着白鼻子,顶着个“豆腐块”,在台上一个接一个地翻跟头。

“当年我唱《时迁偷鸡》,一串儿跟头翻出满堂彩。”他这瘾还没解,咧开嘴笑显得痴呆,“一出戏就给我们丑行挣面儿,贝子府都来请戏。”

女人则蜷在烟榻另一头,想起来自己曾经是个贴身丫头,也差点变了凤凰。蜡黄的脸上确是有几分俊秀。她的头支在烟嘴儿上,吃吃笑起来,“老爷最爱我梳的辫子...说..来年开春就让我...”

话没说完,烟劲儿上来,整个人又软绵绵地歪了下去。

她穿着簇新的织锦缎袄子,料子是上好的云纹苏绣,松松垮垮地挂在瘦骨嶙峋的身架上,显得愈发可怜刺目。

“师傅。”柏青一声断了这俩人恍惚的梦。

刘启发从烟榻上支起身子,“这是我顶得意的徒弟,”烟嗓里带着几分得意,“唱旦角的,文武昆乱不挡。”

女人“哧”地笑出声,“烂玩意儿......”她抬起脸,眼睛里蒙着层烟翳,就那么斜着瞥人,“台上扮得再像,下了台不还是得撅着屁股给爷们儿玩?”说着故意往地上啐了一口,“就跟某些人一样...”

话音未落,门帘突然被掀开,“哗啦”一响,带进股冷风。

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正是小凤卿。

这人容姿风华,竟让这乌烟瘴气亮堂了一点。

他先是不紧不慢地结了账,然后走到这方烟榻前,和几人点点头,又打开食盒,几样精致小菜,“小莲儿,吃饭了。”

表妹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表哥来啦,搁着吧。”目光在人俊秀的脸上停留片刻,又别开。

人人都爱小凤卿,可她对这个头号名角儿,她的男人,心里却翻腾着说不清的怨。

若不是他夜夜不归,自己何至于......

只看了他一眼,烟瘾似乎更重了,她又挣扎着吸了几口。

原本是她投奔小凤卿,这人给了她一块遮风避雨的地方,她就和人过起了日子。

反正自己也是个破玩意儿了,婊子和戏子,谁也别嫌谁。

说起来,她本是大户人家太太的使唤丫头,勾搭上了老爷,太太表面上许了让她做五姨太,可暗地里却打起了害人的主意。

这家已经有三个少爷了,再填一房,要是再添了男丁,家产可是没法分了!

这就把人关进柴房,硬摁着她喷了几天烟膏子,等老爷察觉了,太太又把人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