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听有人叩门,撑起身体,小声说“进来”,看是玉芙,亮眼睛一暗。
“好冷啊。”玉芙搓搓手,“外头风真大,怎么了皮猴儿,这个金屋藏娇的架势,还不满意。”
“师哥。”柏青声音委委屈屈,“你…你别拿我打趣了。爷,爷他不肯捧我了。”说着眼眶便红了。
“这儿哪儿来的话。”玉芙赶紧坐到床前给人捋着后背。
“晌午…我说要伺候他…他…他一抬屁股就走了!”
“伺候?”玉芙急起来,“皮猴儿,这顾二幸好不是个坏人,不然,你这个痴儿啊!”
“我想伺候他,不想伺候方军门!”
“傻弟弟…”玉芙一点他鼻子,赶紧解释。
俩人都是直性子,这一来一回的,倒把话说清了。
“皮猴儿,这方军门在梨园子里也是叫的上号的,之前…之前在周府确有误会,让你也白白挨了打。”
玉芙在柏青挨打的事情上还是瞒了些,可柏青已全不在意,只是揪着另一个话头。
“他,他当真这么说?”一汪眼睛亮起来。
“真的不能再真了,我啊,就躲在屏风后面。”玉芙捏捏他的小手,安抚地又说一次,“顾二爷说,就是见不得你受委屈!”
柏青眼睛一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想着可能错怪人了,但那些躲闪是怎么回事。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五味杂陈都是因为一个人。他又想起今天那人午饭都没吃,一时又记挂上了。
念头一起,竟再压不下去。
“结香,眼下有人捧你的人,有人爱你的艺,你可要提着这口气,旁的,旁的先别想。”
柏青心里塞了一念,师哥这一番话他好像都听不真切了。
“我还没成角儿,正是好时候,就糊里糊涂地跟了周沉璧,他捧的是昆腔,哪瞧得上我们皮黄?”
玉芙这些天四处奔走,嗓子愈发不利落,“所以啊,这来回逡巡我的老斗有一个算一个,我都要周全。这个要唱堂会,那个要陪酒,我一个个应付着,戏反倒荒废了。再后来……倒了仓,嗓子一塌,捧的人散了,爱艺的也走了。所以我说你,可别再走我的老路…”
柏青这才听明白,扯了扯他袖子,“师哥,你嗓子总会好的!但你这话我记下了…只是…二爷他……我不拿他当老斗,我…”
玉芙眼睛弯弯,抬手扯出帕子,按了按他眼角。“是了,是了……”
他也没把周沉璧当老斗,结果呢?
“师哥,”柏青揪着他的衣角,“你…你再和我说说,爷…爷还说我什么了。”
“你呀,那日你在椿树胡同炕上躺着…顾二爷来了…”
俩人在卧室嘀嘀咕咕,顾公馆又来了客人。
不过一刻,顾焕章也回来了。
一进院儿,门房就来报,“爷,七爷来了,已经在会客厅了。”
“等了多久?”
“看了盏茶的功夫。”
顾焕章点了点头,往会客室走去。
“二哥,你可算回来了。”顾焕简起身迎他,神色有些慌张。
“怎么了幼承。”顾焕章解大氅的手顿了顿,伺候的小厮立刻捧着衣服退下。
“东京...东京那边出事了。”
“钟先生?”顾焕章沉声道。
顾七点点头,“清廷用南满铁路稽查权作饵,逼日本外务省驱逐革命党。”
“哪里来的消息?”顾焕章心头一紧,想起来早上大哥的欲言又止。
“我平时也做些日商的联络,据说是三井集团放出来的风,得赶紧想办法帮钟先生再觅他处,一旦遣返,可是掉脑袋的事啊。”
“即是驱逐,日本政界也乱了?”
“乱了乱了!支持钟先生的犬养毅也自身难保了!”
“老七,那你来…”
顾焕简咬了咬牙,“您也知道,这闹革命的,就剩一伙子人还在京城,虽不成气候,但全国的联络都靠他们。咱们的银钱,也惯是资助他们的。”顾七抓起茶杯灌了一口,“昨儿,这一伙子人找上我,也是这事儿…”
他眼睛盯着顾二,“他们本是要去东京,可说有两个后生上月在保定被捕,剩下几个风浪里跑惯的刚去了南洋募款!剩下的不是被朝廷盯死,就是压根没走过几个地界儿,就来找我…找个生脸孔…”
这话头虽断了,可顾七的视线仍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