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落地,年?轻汉子绷紧脸,手中的镐头稳稳砸下。
“咚”的一声响,破开硬实黄土。
“拜谢苍天,拜谢厚土哎!望开井寻源,三丈见水,源源不?绝嘞!”
汉子手臂高扬,再一声咚响里,砸下深坑。
秦既白站回裴松身?侧,握住他的手。
裴家这一片后院儿,不?到一年?光景,已然大变了?模样?。
高起的篱笆墙,围合的鸡圈,如今又新?打下水井……
再过几月,猫冬过了?年?节、新?桃换下旧符,开春燕归时,家里就要盖新?屋了?。
周遭人声喧闹,裴松仰头看去?汉子,才十八,就已经比他高出半头。
老话儿都说男儿汉二十还得往上?窜一窜,那?时候说不?准要高他一头了?。
他仰头看他,眼?底笑意盈盈:“白小子,咱家这就打井了?。”
汉子高出许多?,却偏要弯下腰来蹭男人的脸:“嗯。”
“脸上?都生胡茬儿了?,扎得痒。”
“我回头就刮干净。”
裴松伸手揉了?把汉子的脑瓜,他其实有许多?话儿想说,他来家后日子越来越好了?,想道感慰、想劳他辛苦……却都哽咽在胸膛,鼓鼓胀胀。
只握着秦既白的手,越发紧实。
第77章胡乱生气
冬月里,昼短夜长,光景闲碎。
一晃打?井已半月余,镐头破开顶层硬实冻土后?,越往下挖越松软,待挖下一人来深,站在井底寒风吹不着,倒是比在地面还暖和。
打?井探源,通常是一个汉子在井下破土,手里使一柄蝴蝶锥,这物件儿锥头尖刺,杆身有两翼蝴蝶翅膀的?泥斗,锥头钻挖时把泥沙带进泥斗里,直至两斗灌满,倒进筐中,再由井口的?人吊走?就成。
因此常留在裴家后?院儿干活儿的?是老汉儿的?两个孙儿。
与之熟络后?,才知晓这俩是堂兄弟,大哥陈山石二十有八,已经成亲,小弟陈林石才十七,倒是在寻摸亲事。
这般算下来,陈林石在裴家都算小的?,只比裴椿大不几岁。
他年岁小,也常随着阿爷、大哥做活儿,嘴巴伶俐又抹蜜似的?甜,每回见着裴松都热切喊人,一口一个“大哥”无端的?亲近。
这几月天冷,地里活计虽闲了下来,可裴家却实在忙碌。
开春就要盖房,得先将砖瓦门路打?通,要么春里再合计,岂不平白浪费了时日?。
平山村多是农田,繁华些的?地界不外乎闹街,但这地界的?砖瓦是倒过一手的?,寻常垒个窝棚还使得,若要盖房价钱就贵了。
窑厂离得远些,得坐驴车行出几里地,到隔壁的?村子去?瞧,那地方山陡坡高,窑厂也多,货比三家后?谈妥了,赁驾车拉回来,能省下不少银子。
裴松这几月有些害喜,虽不似别家哥儿、姐儿那般厉害,却也吃不下饭食。
这月里橘子正新鲜,秦既白又打?粮食铺子买回些干果,日?日?哄着吃,可也无甚胃口。
身子不妥帖,他也没心?高气傲地非要事事都照管,活计放给秦既白和裴榕干,俩汉子闲了就往窑厂跑,倒也将门道摸了个清楚。
近来风冷水寒,霜雾尤其重,后?院儿咚咚当当不歇,听着却踏实心?安。
灶房里烧起膛子虽然暖和,可总坐在小马扎上屁股疼,裴松便和小妹窝在了房里。
门帘盖起来,窗子缝隙用木条子钉严实,倒也不穿风。
只屋里冷飕飕,身上裹紧棉袄,脚底塞上汤婆子才成。
俩人偎在一床被里,被上架着小方桌,上面放着针线篓子。
眼下正是闲时,裴椿想着多绣几张帕子,到时赶集好卖一卖,也补贴家用。
裴松手艺不精,做的?绣活卖不上价,干脆缝了自家用。
自打?成亲以来,他就没给秦既白缝过什?么,最多是打?几个补丁。
还是前阵子溜达去?铺子买盐巴,见别个汉子伸手进怀里,一掏一个钱袋子,绣猛虎飞龙,亦或松柏梅竹,他这便想着得给秦既白也缝一个。
汉子常在外面卖皮货,这伸手进怀里拿出个蓝布袋子,让人笑?话儿。
布面在绣绷里扎得平实,裴松指头粗,绣了不一会儿就腰酸眼睛疼,比下地挥锄头干活儿都累。
裴椿凑来一瞧,不禁笑?起来:“这绣的?啥啊?松柏和……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