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气氤氲间,裴松轻轻叹了口气:“他可犟了,不?肯要。”
适才在堂屋时,就剩下他俩人了,汉子也只说那旧袄够穿,叫他给自己做双棉鞋。
裴椿将锅盖盖严实,着手准备和玉米面,皱紧眉头:“他干啥不?肯要?”
“他嫌自己花银子多了,瞧病吃药、又养了追风,若再做件袄子,心里过?意不?去。”
秦既白是?个汉子,裴家人虽从不?说他是?赘进?门的,可成亲过?日子,合该是?汉子挑大梁,他觉得自己吃住裴家,若再多花铜子做棉袄,真就抬不?起头了。
“我看他就是?想得多,早都是?一家人了,使点儿钱还琢磨个没完。”
打开水缸盖,满陶缸的水清泠泠,裴椿弯腰舀了一葫芦瓢,续着道:“当?初我烦他,是?觉得他长那样俊,身上又带着病,别是?来骗人的吧,那话本子上都这样写,狐狸精吸人阳气,一抹脸就不?认了。”
“可后来我晓得他不?是?,他是?真心实意待阿哥你好,有回?好夜了,我还见他在院儿里给你洗亵裤,就是?林家大哥都干不?来这事儿,他却能。”
裴松听得耳根子通红,心说他弄脏的,他不?给洗明儿个自己就得光屁股,可偷瞧了小姑娘一眼?,没吭声。
另一边的灶火生?起来,不?多时锅底便烧热了,贴饼子不?消使油,只需在铁锅烧上水以免糊底,再将这粘手的玉米糊糊拍在锅壁上烫熟就成。
水声沸响,一股子淡淡的柴火香,裴椿搅了两?把面:“有他在,缸里的水就没空过?,地也有人耕种,就连这小鱼儿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请个帮工还得不?少银子,不?过?是?做件袄子,他干啥不?要。”
裴松垂眸看着鞋尖,天冷下来后,无需下田时他也换上了布鞋,这还是?俩人成亲时裴椿给做的,底子很是?舒服:“他就那性子,往自己身上多使一个铜子都难受,说也不?听。”
“那就不?同?他说。”裴椿挖出把面糊搓圆,“啪”的一声脆响,拍在了锅壁上,“反正你俩也要进?山,我有的是?时间做,待你俩回?来了,正好穿。”
裴松歪头看她,心口子闷闷涨涨,他局促地搓了把手,小声道:“给他做袄子……哥还怕你和二子心里难受来着。”
“这难受啥?我俩又不?是?没得穿。你养我和二哥这样久,我俩才不?会因?为件袄子闲吃醋嘞。”
嗞嗞声响,玉米饼子很快熟透。
裴椿忙用铲子铲下来,盛进?盘子端给裴松,像小时候他对自己一样对他:“快尝尝,香不?香?”
过?去日子穷,裴松在灶台边做点儿啥,俩孩子就在边上巴巴地瞧。
他就趁着还没出锅,捡出熟了的给他俩先吃,土豆块儿、板栗仁……
饼子黄澄澄的,扁平的底部被锅子烫得焦熟,裴松吹了吹热气,张口咬下一块儿,玉米饼子外酥里嫩,一股子浓郁的甜香。
他伸手掰下小块儿,递到裴椿嘴边,小姑娘便就着他的手吃进嘴里:“还成,就是?再焦点儿更香,二哥爱吃焦底的。”
裴松看着她笑,缭绕的热气漫进眼底,漫起一片白雾。
他抬手揉了揉眼?角,指尖沾上温热的水汽,自己倒先笑了:“这汤气怎么还往眼?睛里钻。”
……
灶房外面,叮当?声不?歇,俩汉子正在打板车,木头散落一地,追风跟在边上跑上跑下,比他俩还要忙活。
狗子已小仨月,褪去了奶气,浑身绒毛长得蓬松柔软,跑起来像团滚动的黑毛球。
一会儿用湿漉漉的鼻子拱拱木片,一会儿又叼起条短枝子,仰头“汪”一声,等着摸头。
眼?看着就要进?山打猎,要带的物件儿不?少。
这若是?秦既白自己去,日子短的,一个背筐卷个铺盖就成了。
可若是?带上夫郎,东西便得准备齐全?,褥子、棉袄、水盆……筐子放不?下,裴榕干脆给打了架板车。
因?着他早早留心,板材料子都是?铺子里余下的,没花几个钱,只是?颇费工夫。
“对对,就这样对齐就成。”裴榕蹲在边上教秦既白装车,板子是?榫卯结构,严丝合缝卡紧了,比打铁钉还结实,“到地方了,你再原样拆下来,还能当?个板床,总比直接睡在地上舒坦。”
秦既白伸手晃了晃,板子结实得很:“这个好。”
裴榕笑着点头:“就是?不?够大,不?过?睡俩人足够了。”
“挺大的。”
傍晚的日光倾落,映得汉子脸色泛起潮红,他拇指轻搓了把骨节,也不?知想起什么,竟连颈子也红透了。
俩人虽没有多言语,可有些话儿早在这沉默间说尽了。
不?多时,裴椿的声音传了过?来:“二哥、小白哥收拾收拾吃饭了!”
俩汉子忙仰头应声:“这就来!”
入了秋,天色黑得快,远山一片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