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笑着瞧了一会儿,有满子在,他放心着,伸手揉了把这小子的脑瓜,转身回到桌前继续做活儿。
孩子们又欢喜又新奇,伸着小手轻轻摸了摸狗子的毛脑瓜,小穗儿胆子小,只?敢伸出一根指头,碰一碰小狗的爪子。
黑毛团倒是不怕生,仰在地上?翻肚皮,被摸舒坦了,闭上?眼打起了呼噜。
瞧了会儿,有小子扭身看向裴松,他怕吓到小狗崽,捂着嘴闷声问:“大哥,它?叫啥呀?”
成了亲的哥儿,应当?喊一句“小嬷”,只?孩子们叫习惯了,都不愿意改口。
裴松垂头将棉线咬断,温声道:“叫你们白叔同你们讲,他给起的名儿。”
孩子们又目光闪烁地看向秦既白,嘁嘁喳喳地喊他“白叔”。
“叫追风。”
都说贱名好养活,村子里不论是给娃儿还?是给猫儿、狗儿起名都糙,像这样威风凛凛的名字是很少的。
几个?小子不由得睁圆了眼,齐声赞叹起来。
日落之后,天色很快泛起青黛,孩子们回家后,堂屋也静了下来。
积了水的院子里跳进只?青绿的小蛙,圆眼睛骨碌碌地转,颈子忽而涨得滚圆,咕呱一声叫得亮堂堂。
天色黑下去后,裴榕和裴椿便回了卧房,堂屋里窗子落下来关?紧实,追风也团在毛草小窝里打起了呼噜,鼻尖还?时不时哼唧两声,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怕夜里落雨,裴松将木门挂上?闩,抬腿去了灶房。
山雨过后,空气湿润,连带着床铺被子都湿漉漉的。
秦既白才抖了抖,就听“吱呀”一声门响,裴松端着水进了屋。
午后接下的雨水,在木盆里静放滤下青泥,还?算干净,不烧使了总觉浪费。
“过来泡脚。”裴松弯下腰,将木盆落在床边,又拖了一把椅子过来,“怎么没点灯?”
秦既白将被子叠放到床尾:“想?省点儿油。”
盆中热气蒸腾,徐徐冒起白烟。
裴松吹开火折子点上?油灯,火光如豆,映得一室暖黄。
正是夏时,为?了省些柴火,汉子洗脸擦身都是用的冷水。
只?晌午淋过雨,裴椿给煮了一碗姜汤,喝下去后是暖和许多,可?裴松还?是担心他着凉,恰好余有雨水,便烧烫了泡泡脚。
两人一个?坐在床里一个?坐在椅上?,脱了鞋子就着一个?盆使。
木盆中等大小,一双脚嫌大,两双脚却又嫌小。
裴松的半只?脚就踩在汉子的脚背上?,趾头动一动,水里便漾起层层波纹。
秦既白上?身后仰,两手撑在床榻上?,歪着头看了裴松良久,忽然缓声开口:“你好像特别?喜欢小孩子。”
“喜欢啊。”裴松弯眉笑起来,“乖乖巧巧的多可?爱。”
水温正好,周身都慢慢暖和起来,秦既白舒服地喟叹出声:“像穗儿似的?”
“满子也懂事儿。”裴松细细思量片晌,“但我还?是稀罕闺女、小哥儿,好带。”
“裴榕小时候不好带吗?”
“闹腾死了。”裴松蹙了下眉,“你看他现下木头疙瘩似的话儿都少讲,小时候淘着呢,带着椿儿和林家两个?上?树、爬谷堆,啥都敢干。”
秦既白目光和煦,可?却有一簇微小的火苗正在跳动,只?需一阵风来,就能野火燎原:“那生个?哥儿吧。”
他趾头动了动,轻擦过裴松的脚心:“我带着他一道上?山打猎,捕兔打狼、采蜜摘果。”
裴松歪着头笑:“你咋不像别?家汉子似的,说哥儿得嫁人,不好抛头露面。”
“我瞧见你,就觉得哥儿啥都行。”一股火如浪潮般往谷底涌动,秦既白没遮没掩,只?沉沉呼吸,“若是有了银子,倒是想?送他去书塾,也不需考学博功名,只?识点字读些书,看看山外?的风景。”
村中人虽都笑话秦卫氏送小儿念书,是不知天高地厚,妄想?祖坟冒青烟。
可?他却觉得读书识字是顶要紧的事,他就吃了不识字的苦,若是有了孩子,就算架不上?青云梯,也总该让他过得比自?己好。
盆中水逐渐凉了,裴松的耳朵却越发红起来。
他自?盆里抬脚,也没擦干,就这样水湿着趿上?草鞋,躬身将盆子挪到角落里,反身爬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