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还要下田,且与裴榕说好日仄修屋,有的?疲累,他可得歇下。
裴松伸个懒腰才跨门出去,就?听屋外一声急喊:“大哥、椿儿姐!快出来啊!有人踩你?家地!”
裴松心口凛然,忙奔出院去,就?见小满子正立在门口。
裴家东面隔两排屋王家的?小儿,因在小满时节出生,起名“小满”,他见裴松出来,急得跳起来:“大哥你?快去瞧!杏哥将人逮住了,叫我?来报信!”
本还困倦的?裴松霎时清醒过来,再顾不上?其他,拔腿往地里奔去。
山野风来,绿浪连天,春小麦的?田畴一望无垠,目及之处皆是黄绿澜澜。
麦穗尚在灌浆,沉甸甸地悬垂,芒刺却已锋芒毕露。
而在青黄相接的?麦子间?,人影如蚁,俯仰起伏,早已与泥土融为一色。
地里热火朝天,汉子们赤膊弓腰,拎着?短锄在麦垄间?疾走,锄刃贴地掠过,掀起一层薄薄的?干土。
芒种前,最?是农户繁忙时,若不是裴松将要成亲,裴榕赶着?打家具,裴椿忙着?绣喜被、裁新衣,都要一道下田干活儿。
两人赶到时,地里已经围起好一群人,本来这时辰农户就?扎根土地,稍有些动静便都拎上?农具,探头凑过来瞧。
林杏看着?单薄,却一左一右死命拽着?俩小子,娃儿年纪都不大,将将到他胸脯高,却养得十足壮实,被哥儿擒了手腕,见扭打不开,扯破了喉咙高声嚎啕,那喊声震天动地:“你?放开手!凭啥扣我??!我?这是替天行道、匡扶正义!”
林杏冷脸啐他一口:“放你?爹的?屁匡扶正义!名门正派都是当着?面下帖子,你?几个小犊子背地里祸害庄稼,我?看是想死了!”
“你?、你?又不是裴家人,要你?管闲事?!放开我?!”
说话?的?是田家老三,因着?家中做屠宰营生,亏不下嘴,吃出一脸油腻横肉,他状似馒头的?胖手狠命去掰林杏的?瘦指头,见掰不开,急得直跺脚。
林杏火冒三丈,正要还口却远远眺见裴松急奔过来,在他后面的?是王小满和裴椿、林桃,看样子一家人都过来了。
裴松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额上?覆着?一层细密汗珠,他来不及擦,只急切问道:“踩了哪块地?!”
林杏长这般大,鲜少见裴松这个模样,愤怒、失措,眼底一片血丝,他看得心焦,可又怕俩小子要跑,不敢脱手,边拖着?人边往地里带。
麦子春时种下,翻土、耕种,施肥、除草,又经过小月的?雨润风泽,长势正好,穗子像小狗尾巴似的?在风里轻轻摇晃,只待过了夏至进暑伏,由青转黄便好丰收了,可眼下却歪倒了一片。
裴松心口如被重拳砸了一记,只觉得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庄稼户、庄稼户,土地就?是根就?是命。他起早贪黑不辞辛劳,刮风怕倒伏、落雨怕烂根,满心满眼盼丰收的?麦地,竟就?这般被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给祸害了。
裴松转过脸来,皱紧的?眉心如横过重山,他声音发着?抖:“为啥?为啥要踩我?家的?地?”
俩小子挣脱不开,却梗着?颈子不肯瞧人。
林杏气得浑身发抖,将人拽到近前:“叫你?说话?!”
田根宝的?胖手攥紧成拳,双腿倒腾着?往后退:“你?、你?叫说就?说?你?算个啥东西!”
“说是不说!”裴松心头火腾一下烧上?来,一把揪住田根宝的?衽口将人提起,他目眦欲裂,“我?再问你?一遍,究竟是为了啥!”
一张脸扭曲可怖,比那夜里的?黑熊瞎子还要吓人,田根宝看了半晌,浑身一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抽噎不止:“你?、你?家不是好人!抢了别家阿哥拘起来,不叫回去种地,那你?家也?别、别想舒坦干活儿!”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裴松却听明白了,他诧异地睁圆眼:“你?说秦既白没回去?”
“你?家拘了人不放,还好意思问!我?们可是拜把子的?兄弟,偏不叫你?家好过!”
裴松性子豪爽粗放,受了气从来不忍下,当面便得发出来,却不想今日竟被这糟心事?儿绊住了脚。
若不是为着?秦既白,他真想马上?拎起棍子打去秦家大门,可是不成,他若这般做了,便是断全?了白小子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