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椿在前面捉蝴追蜻蜓,又摘了野花捧成一把塞进裴松手里:“阿哥香不?”
裴松不多喜欢花,才摘下来的花茎处还黏稠地淌汁,可裴椿送过来,他还是春风满面地点头:“香。”
哥俩在后面唠嗑,小姑娘在前头无忧无虑地耍,倔脾气的毛驴走个几步就“嗯昂嗯昂”地喘两声。
秦既白半躺在板车里,歪着头贪婪地看着裴松,竟觉得这一切都这般的好,恰如其分的好。
到家时,已经是隅中,有些吃三餐的人家正在做饭。
土路挨着房舍近,烧饭的柴火香飘到了院外面。
小毛驴跺了跺蹄子,两只硕大的毛厚耳朵动一动,歪着头呼哧啦喘地叫唤。
裴松到板车尾,探身将秦既白扶起来,汉子惨白着一张脸:“松哥,我能走了。”
“我看你还能跑能跳能上树呢。”裴松掐他的脸蛋,又反身站好了,将人背到了背上。
这回没进裴榕的卧房,裴松径直走到自己那间,抬腿踢开屋门,将秦既白放到了床铺上。
裴松的卧房,比他自己还来得糙,干净倒是干净,却啥也没有。
宽大的木床还是阿爹阿娘留下来的,铺盖还没个指尖厚,布面用久了指头都能给戳破,破烂的地方多了,补丁盖不住干脆就露着没补。
裴松自己睡倒也习惯了,甫一被秦既白看见,有点儿不好意思,他将被子往汉子身上掖了掖:“你躺会儿,哥去外面瞧一眼。”
他正想走,指头却被人攥紧了,秦既白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干裂的嘴唇轻轻开阖:“松哥,往后我赚多多的银子,全都给你。”
裴松愣了片刻,转尔“呵”的一声笑了开来,可笑着笑着又觉得怆然。
打从昨儿个,秦既白就一直不肯看郎中,他知道他怕花银子,怕给他添麻烦。
裴松缓缓将指头自他手心抽了出来,眼见着汉子眼眸缓慢黯淡下去,他又伸手在他嘴角戳了戳:“多大年纪啊,一肚子的心事儿。”
他起身走到柜子前,拉开柜门,翻到最底下将个木匣子拿了出来。
裴松坐回床边上,“磕嗒”一声打开匣子,将那柄钗拿了出来。
他举给秦既白看:“这几天哥太忙了没顾得上出门,等空了就拿去换银子。你那药钱才几个数啊,净想些有的没的。”
秦既白没吭声,这是他的聘礼,是给裴松的傍身银子,咋能又用回自己身上。
可他没反驳,他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反驳了也没用,裴松当他是小孩儿,当他说的话儿是玩笑。
人在没本事的时候,说再多掏心窝子的话也没分量。
秦既白抿了抿唇,目光灼热得像是团火。
他想赶紧病好,想赚很多很多银子,叫裴松过得踏实,叫他往后掏钱的时候,不用再像今儿个似的窘迫抠搜。
裴松粗枝大叶,以为将人哄好了,起身将余下的银钱连同钗子一块收进柜子,这才出了门。
方长年已经回去了,连同那头倔种小驴一块儿消失在了土路上。
“都没来得及谢他。”
“替你谢过了。”裴榕笑笑,“椿儿本来想留他吃晌午饭,方叔说得回去伺候祖宗。”
顿了顿,裴榕又补了一句:“他原话儿。”
说是这般说,好像多不情愿似的,可见过方长年的都知道,他心甘情愿得紧,真不让他伺候“祖宗”,倒该浑身不自在了。
裴松点点头,正想进灶房帮忙,却见裴椿站在原地没动,他扭过头:“椿儿去歇会儿吧,晌午我来做。”
裴椿瞧他一眼,又看向裴榕:“我有话儿。”
裴松怔了下,心道真是出息得紧了,家里拢共仨人,小丫头啥时候说话支支吾吾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她:“有话就说,我晨里没吃饱,急着做饭呢。”
裴椿抿了下唇:“那钗子……没还给人家啊。”昨夜她进房拿铜板,不小心瞧见了。
“没啊,没来得及。”
一说起这事儿,裴松倒想起什么来,他一手一个给俩人拉近些,声量都压低了:“忘同你俩讲了,钗子的事儿别往出说,咱家知道就成。”
“为啥?”裴椿皱起眉毛,“村头那婆子净胡咧咧阿哥是赔钱货,不要聘礼才嫁出去的。”
“他们爱说就说去吧,哥又不掉块儿肉。这钗子是白小子私下攒的,秦家人不知道,真要给说出去了定得跑来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