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拍了把脸,才清醒些,就听门外一阵嘈杂,紧接着拍门声响了起来:“松哥儿起了没?好事儿好事儿!我可进院了啊!”
花里胡哨的尖嗓子,一听就是刘媒婆。
她一张嘴舌灿莲花,啥破烂玩意儿都能吹得天花乱坠。
听她说好事儿,裴松是八百个不信。
这会子,裴榕和裴椿已然到院里迎人了。
裴松慢悠悠地漱好口,就听小妹的声音传了过来:“阿、阿哥你快来!”
“来了!”
裴松跨门出去,一抬眼正见个年轻汉子站在自家院里,衣衫上虽打满了补丁,却干净平整。
刘媒婆见人出来,脚下一阵碎步,忙给裴松拉到一边说话儿。
她手掩着嘴,挤眉弄眼:“这可没得挑了吧,秦家的大儿子,相貌堂堂,村子里好些姑娘稀罕呢!”
“虽冬里生些小病没养透,可年轻力壮不愁好不了!”
“打小跟着秦铁牛山里头打猎,手上有活儿,往后有的是好日子!”
裴松轻叹了口气,久久未语,都在村子里住着,谁又不知道谁。
裴松名声不咋好,可那秦家也不遑多让。
平山村三面环山,多的是山兽。秦家汉子秦铁牛一手打猎的好本事,就是闹灾最严重的那几年,家里也吃得上饭。
可是好景不长赶上发瘟疫,起初是镇子上闹起来的,被过路脚夫带进了村子,白布裹尸,秦铁牛的老母和媳妇儿没熬住都去了,留下个儿子秦既白。
本来幼年丧母日子就难熬,没两年秦铁牛续弦娶了卫氏,隔年生下小儿子,这个家便再没有秦既白容身的地方。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卫夏莲不拿他当自家人,挑拨离间的亲父子间也生分了。
这些年小儿子大了,卫夏莲嫌种地、打猎低贱没出路,妄想祖坟冒青烟,要供儿子念书。
笔墨纸砚最是费钱,家里供不上,她就找茬秦既白吃得多,想连饭食也克扣下来。
去年冬天,瑞雪丰年,可穷苦人家最怕的就是天寒地冻。
秦既白跟着阿爹上山里打猎,受冻染了重病,兽皮子换的银钱全叫卫夏莲拿去了,给这十七八的汉子拖得骨瘦如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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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古代亩不同于现代亩,古代亩由步宽而定。
本文架空历史,16亩约合现代10亩左右。
第3章寒日冰河
裴松扭过头,朝秦既白上下打量一二。
这个年纪的汉子,吃得多长得快,个子猛窜、肩背逐渐厚实起来,能扛住事儿了。
可这小子,和他差不离高,往好听了说,最多高他两个指节。
还有他那身板子,薄得纸片似的,秋冬风大起来,怕是一吹就倒。
许是察觉到了目光,秦既白抬起眼,四目相对时,他颊边陡然涨起一片绯色。
裴松忙抽开视线,边上的刘媒婆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儿,他目光似是找到了去处,紧着落在了刘媒婆表情丰富的脸上,可脑子里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也记不起是几多年前,反正是个寒天,深秋快入冬了,山间雾气蒙蒙,风一打过来刮骨似地叫人直哆嗦。
裴松挎着木盆子到河边洗衣裳,他名声在外,未出阁的闺女、哥儿都不愿意同他过多往来,生怕沾染上分毫连带着自己也难嫁人,因此他连洗衣裳也是一个人。
三丈来宽的河里结了薄冰,用棒槌砸两下,冰面就“嘎嘣”破开口子。
衣裳荡进水里,裴松才捶了三两下,就见个圆溜的黑球在冰河里浮荡,他定睛看了好久,待看清时,冷汗倏然爬了满背。
那是个孩子,也不挣扎,好像死过去了。
他急得捞起衣裳扔在岸边,顺着河流往下头狂奔:“来人啊!有娃儿落水了!”
山里冷清,又起大雾,只有回声荡在山坳间。
裴松跑得鞋子都掉了,实在没法子,他心一横,脱下破棉袄,扑通一声扎进了湍急的河里。
十来岁的娃儿,袄子浸透了水,比年猪还沉。
裴松再是地里干活,腰背结实,拖个半大小子,还是险些爬不上来。
死命给人拽到岸边,裴松半刻不敢歇,凑到娃儿身前拍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