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瞬连名带姓叫他,恐怕还是第一次。
电话那边骤然一静,很显然,陆自海也被这直呼其名的质问打的措手不及。
陆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楼道间,压抑已久的怒意轰然决堤,“我哥的并购违约,面临天价赔偿金,不仅个人信用破产,中星能源的股价也跟着崩盘!现在你满意了?就因为他不是你亲生的,你就这么见不得他好?”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陆瞬的脑海里曾无数次地闪现过反抗的念头,但无一不在陆自海的威压之下哑火。
在陆家,不管是陆昭还是他,都对陆自海绝对服从,从不敢有半分违逆。
然而此时此刻,那些积压蛰伏的情绪终于冲破了那道枷锁,彻底爆发出来。
陆瞬的质问声隔着楼道的铁门,依旧清晰可闻,“哪怕他叫了你这么多年爸,哪怕他兢兢业业为你赚了这么多年的钱!哪怕中星能源是我哥一手盘活的企业!你还是要用这种手段把他按死?就因为他想拥有一点儿自己的东西?陆自海,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陆瞬!!!”
陆自海震怒,咆哮声在听筒里炸开,难以置信地吼道:“我是你老子!你是不是疯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老子…”陆瞬紧紧握着手机,指节发白,额角的血管突突直跳,“那你给我听清楚了,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了。”
“一边压榨我哥的价值,一边死盯着他,准备随时搞死他,有你这样的老子,我只觉得耻辱。”
“哈…哈哈…”陆自海怒极反笑。
“我对陆昭还不够仁慈吗!?这么多年,这么好的日子,我哪点亏待他了!”陆自海也发了狂,声音都几近破音,“我看在陈伶的份上,我认这个儿子,我教他,我给他吃好的,用好的,我让他一出生就是人上人!还不够吗!?是他自己太贪得无厌了!”
“我哥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我跟你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不是把陆氏财团看得比什么都重吗?不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中星独立吗?”陆瞬狠狠地捏了捏眉心,眼底暗色涌动,“那我告诉你,中星能源,我要定了。”
陆瞬说:“我会亲手把它拿回来,完成并购,做成我哥想要的样子。”
“你敢?谁给你的胆子?陆瞬,你真是翅膀硬了,是你哥心理素质不足,透支身体累垮了,难道这也要怪到我头上?”
陆瞬已经没了想和他继续纠缠的心思,他敛起所有的情绪,只冷冷地掷下一句,“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我敢不敢,看我能不能。”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
冷静,要冷静。
陆瞬想起贺秋停在电话里的叮嘱。
贺秋停要他稳下来,只有他先稳住了,成为陆昭的后盾,后者才在能安心地在里面接受治疗。
他不能乱。
包括程艺,如今大哥倒下了,他有责任替陆昭照顾好嫂子。
陆瞬平静下来,下楼抽了根烟,尼古丁并没有缓解他的焦虑,只是勉强提供给他一个放空思绪的空间,短暂地得以喘息。
一根烟抽完,他掐灭烟蒂,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热牛奶和面包,外加一条厚厚的毛毯。
回到重症监护室门口,他将东西递给程艺,“我在隔壁开了一间病房,你去躺一会儿吧,哥这边我守着就行。”
程艺低头看了一眼,却没拆封,将那袋子封紧后放到一旁,把毯子盖在腿上,“谢谢,但是我现在,真的吃不下什么。”
两个人并排坐在监护室外的长椅上,沉默了好一阵,程艺才开口,“刚刚你打电话,我听到了。”
“嗯。”陆瞬低应了一声。
“我名下有一笔资金,数额不小。”程艺转过头,眼神很坚定,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像电话里说的那样,要帮陆昭完成独立中星这件事,算我一份。”
她顿了顿,眼底泛起一丝苦涩和无奈,对陆瞬说,“前两天我们吵架了,因为我跟他说,不要完全依赖陆自海的这笔过桥资金,让他不要相信集团那些叔叔伯伯,让他考虑找你帮忙,加上我这笔,也能凑齐那笔钱。”
陆瞬轻叹一声,“我哥那个性格,连我的钱都不会用,更何况是你的,他总想靠自己扛下所有事。”
“更何况,这笔资金本就该是集团出,并购成功之后,集团能吃利息,这是双赢的事,再加上承诺的人是陆自海,我哥一定没想到会出差池。”
被自己的亲人背叛,一定比任何时候都要绝望吧…
哔—哔—
尖锐的警报猛地从监护室内炸响。
毯子滑落在地,陆瞬和程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
监护室内灯光大亮,隔着薄薄的一层纱帘,能看见里面的人影扑向病床,气氛骤然紧绷。
监护室的门被推开,主治医生进去没多久后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印满英文的单子。
陆瞬扫了一眼,是手术风险同意书。
那德国医生的语速极快,夹杂着大量生僻的医学术语,即便他努力切换成英语,陆瞬也听得云里雾里,只能由随身翻译一句一句解释给他听。
“颅内压力抬高,形成了脑疝。”
“唯一的抢救方法,是立刻进行床旁钻颅减压。”
“如果不做,分分钟就会丧命。”
“做。”陆瞬拿起笔,快速签好字。
另一边,程艺正在用英文苦苦哀求监护室的医护人员,称想要进去看一眼,出于人道主义,对方给他们扔了两套隔离服,允许他们站在旁边观看。
片刻后,两个人穿着蓝色的隔离衣,愣愣地站在病房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