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现场的灯光骤亮。
刺目的白光照亮了整个会议大厅,中断了现场的喧嚣,只能听见细微的低语和偶尔传来的快门声。
上午7点整,发布会准时开始。
贺秋停走进来的时候,会场内的空气微微凝固了一秒。
屏幕的另一边,陆瞬屏住呼吸,无声地攥紧了五指,看见会场里的灯光偏折过来,笔直地锁定在贺秋停的身上,追随着他的身影缓缓挪动。
贺秋停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肩线陡直,衬得身形越发颀长挺拔,后背一道凌厉的弧线自上而下,勾勒出利落的腰身,没有半分冗余。
他步态从容,径直走到发言台后,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敲打了两下麦克风。
砰、砰。
高清的镜头下,贺秋停的脸色苍白到要与灯光融为一体,一时间竟然看不见丝毫血色,只有嘴唇微微透出一点浅淡的粉。
陆瞬只看了一眼,就笃定了这人肯定又是没吃早饭。
贺秋停站定在发言台后,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沉默中带着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大家好,我是贺秋停。”
他的声音不大,低沉却清晰,充满了磁性,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听起来都是悦耳的。
“今天发布会的时间很早,辛苦大家在这么早的时间进入到各种的工作岗位里,我知道很多人还没来得及吃早餐,所以我在每个座位上为大家准备了简餐。”
他说得随意,嗓音松弛,听不出紧张来,倒像是在给自家的员工开早会。
说完停顿了半晌,表情也随之严肃起几分,说道:“在发布会正式开始之前,我想先代表云际道歉。”
“为占用宝贵的公众资源道歉,为给这座城市带来的负面舆论道歉,更为在事故中失去亲人、朋友的亲属们道歉。”
他深深鞠了一躬,标准的九十度,停留了许久才直起身子。
也就是这一起身,眼前蓦然间黑了几秒。
贺秋停连忙伸出手,扶住发言台的边沿稳住身形,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和失控吓得一怔。
间歇性失明的影响周期明明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难道是因为起的太早,所以低血糖了?
还是说他的身体出了什么别的问题?
但好在,视线很快恢复了清晰,贺秋停喉结滚了滚,注意到前排的记者们交换着惊讶的眼神,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没有准备发言稿。”贺秋停坦言道。
不仅没有准备发言稿,也没有筛选媒体记者,没有设置提问范畴,更没有买通某个记者预设提问。
“直接开放提问吧。”他说。
全场顿时哗然一片。
任谁都没想到,看上去温文尔雅的贺秋停行事作风会这么强悍。
开放提问意味着不可控,如果应变能力不足,一上来就被问得哑口无言,那这场发布会将会提前宣告失败。
媒体记者们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急忙举牌提问。
“贺总,贵司在事故后出示停工文件试图撇清责任,但事实上,停工的命令却并没有被执行,从而酿成悲剧,这是否属于是云际监管的失责呢?”
“自然是。”
贺秋停毫不避讳地回答,“工人在云际出事,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云际都有脱不开的责任。事发的第一时间,我们就在公司内部进行了落责,但是我们发现负责组织停工的吕卫华正是这场事故中的受害者。”
“这件事的真相,远比失责更复杂。”贺秋停说。
“云际的停工通知是昨天下午13:07发布的。”
贺秋停说话间,身后的大屏幕亮起来,上面显示出内部通知的截图,从总裁办下发到工程部,再到各个工地的群通知。
屏幕上的三号工地群里,赫然显示着:全员收到。
“事故发生在下午16:13分,也就是台风着陆后最严重的时间段,发动复工的工头吕卫华和张佳从高处坠落,当场死亡。”
贺秋停眸光锐利,望着那提问的记者,放缓了语速,“台风最严重的时候,站都很难站稳,如果是你,会爬到那么高的地方继续工作吗?”
那记者一噎,听见贺秋停缓慢道:“监控证实,另一名死者张佳是为救工友不幸遇难。”
“我原本想不通为什么吕卫华会这么做,直到有人投案自首,供出了一桩让我不敢相信的刑事案件。”
他清了清嗓,看着各位记者期待的眼神,说道:“有人给了吕卫华70万,条件是让云际背上恶名。”
身后的大屏幕出现了通话记录的音频波浪,一道夹杂着痰音的中年男声响在整个会议大厅。
“给你70万,这笔钱不仅能帮你还债,我们还能给你那个自闭症女儿请最好的医生,帮她治疗,你也不想看你女儿天天被人砸门,吓得哇哇直叫吧。”
电流的杂音中,那声音逐渐变得邪恶扭曲。
“只要在台风天施工死人,舆论就能压垮云际!”
“必须闹出人命!”
音频戛然而止,现场的媒体记者们爆发出一阵强烈的议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