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鹿一时语塞。望着对方垂死仍不忘索要名分的模样,心底不由泛起一丝荒诞。江听雪还能执着于此,想必幻境生死确与现实无碍。这念头让林见鹿紧绷的心弦稍松,面上却不显,只郑重颔首道:“准奏。即日册封为贵妃。”
江听雪闻言绽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靥,苍白如纸的面容竟透出惊心动魄的美。她紧攥着林见鹿的手指突然失了力道,眼睫如折翼的蝶般缓缓垂落,呼吸渐渐归于寂静。
林见鹿凝视着江听雪失去生息的躯体,心情忽然有些奇怪。这还是她第一次目睹相识之人在眼前“死去”。
林见鹿直起身叹气道:“安葬贵妃。”
萧灵韵眼眶微红,握住林见鹿的手腕,靠着她道:“陛下节哀。”
林见鹿瞄了眼看似真情实感伤心的萧灵韵,沉默片刻后微微颔首:“皇后也不用太过伤心了。”
云织月恰好携着青黛前来,那张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孔这会儿泛着虚弱的苍白,眼尾微红,泪盈于睫。
云织月本就与江听雪交好,在林见鹿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若不是林见鹿知道对方有记忆,还真要被云织月的演技骗了。林见鹿刚想开口说什么,云织月便虚弱倒入她怀中。
林见鹿只得揽住那截细腰,打横抱起云织月往寝宫走去。青黛提着裙角紧跟在后,声若蚊呐道:“陛下……娘娘一直自责不已,您能否……劝她宽心?”
步履未停,林见鹿眉梢微动:“她因何自责?”
“此番出宫原是娘娘相邀……”青黛攥紧袖口,“娘娘总说,若未递那帖子,江小姐便不会遭此横祸……”
林见鹿低眸凝视怀中云织月。云织月素来娇柔,此刻未点胭脂,苍白的肤色衬得眼尾那抹红愈发鲜明,如雪地里零落的梅瓣,脆弱得惹人怜惜。她眼尾微扬,声音里掺了三分探究:“昭贵妃邀江听雪出宫,所为何事?”
青黛指尖绞着帕子,声如细丝:“奴婢……奴婢也不清楚,许是为共度花朝节?”
话甫出口便悔青了肠子,花朝节是何等旖旎的佳节?与七夕比肩。两名闺秀私约同游,岂非暗指云织月与江听雪不清白?
恰在此时,云织月羽睫轻颤,“恰逢其时”地幽幽转醒:“陛下……”
林见鹿垂眼睨她。
云织月仰首望向林见鹿下颌。这角度十分刁钻,骨相稍逊者立显粗钝。偏生林见鹿生得清隽异常,这般视角下,反倒勾勒出对方玉雕般的清冽线条,竟透出几分意外的精致。
云织月收回目光,唇瓣微动,面色更添三分凄楚,还未出声,便听得头顶传来林见鹿稍显冷淡的嗓音:“醒了?那便自己走吧。”
云织月:“……”
林见鹿骤然撤开环抱的手,云织月身形一晃,差点跌倒,青黛急忙上前托住主子臂弯,虽对林见鹿这般举动暗生不满,却只敢将埋怨咽回喉间。
云织月轻轻按住青黛的手臂,声音细若游丝:“陛下,江姑娘遇害一事,全是臣妾的过错。若非臣妾执意邀她出宫,她也不会......”
话音未落,晶莹的泪珠已在睫边颤动。这般楚楚可怜的自责模样,任谁见了都要心软三分。偏生林见鹿天生不解风情,骨子里便缺了那分怜香惜玉的柔情。
林见鹿点头道:“确实要怪你。”
云织月脸色立时一僵。
林见鹿轻咳一声,语气稍缓:“此事也并非全系爱妃之过。那些刺客才是罪魁祸首,爱妃不必过于自责。朕听闻你与江听雪自幼交好,情谊深厚,难怪你要将责任尽数揽下。”
林见鹿一气说完,根本不给云织月开口的机会,对青黛道:“好了,青黛,你娘娘身体柔弱,赶紧扶她回寝殿休息吧。”
青黛愣了许久才应了一声是。
云织月与青黛目送林见鹿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对方纤细的身影,青黛才小声道:“娘娘,您没事吧?娘娘放心吧,陛下真没怪你。”
云织月手指摩挲着手背,黑眸掠过一丝深思,听到青黛的声音也只摇摇头:“希望吧。”
林见鹿正为操办江听雪的葬礼忙得焦头烂额,偏生萧灵韵、云织月等人又频频来扰,更添烦忧的是司马仪那边也不消停,接连几封密信送到她京中的府邸,催着她前去相见。
林见鹿被搅得心烦意乱,恨不能直接拽着司马仪的胳膊逼她即刻造反。这皇位坐了一年有余,起初的新鲜劲早已消磨殆尽,如今不是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就是周旋于后宫众人之间,实在无趣得很。
待江听雪的丧仪结束,在司马仪再三催促之下,林见鹿终于乔装前往赴约。
司马仪的耐性显然也已耗尽。林见鹿为江听雪操办的隆重葬礼令她大为光火。当年母皇与云织月大婚都刻意低调,区区一个江听雪,凭什么享此堪比皇后的哀荣?
一见林见鹿现身,司马仪便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诉说别后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