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有嘿嘿憨笑两声,往前走了两步,壮硕的身影将庄聿白和他的影子一并严严挡住。
表哥暗不可察地叹口气,只同牛大有说了句:“万事当心。”
牛家炭车不大且破旧不堪,一看便知为这个家鞠躬尽瘁立下过汗马功劳。车身装着几大篓木炭,一寸粗一尺长,码得?齐齐整整。炭体黑亮,阳光一打,结构色立显,呈现出一种五彩斑斓的黑,如同乌鸦的羽毛。
果真是好炭,这样品相的炭,不仅耐烧耐储存,烟气也小,自?然受欢迎。不过听牛大有说这四五篓有两三?百斤,只能卖上?五百文。庄聿白默默点点头记在了心里,没再?多说。
车子沿着一条小路在树林越走越深,虽已到夏日?,遮天蔽日?的树荫打下来,庄聿白觉得?身上?湿湿凉凉的,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这种感?觉很熟悉。
他应该熟悉,这就是他从河中?逃出来的那条路。同样的湿凉的体感?似乎唤起了此前的一些记忆。
不等庄聿白提醒牛大有“附近恐有恶犬”,牛大有用鞭子指指前方竹林掩映处的几所房舍:“前面就是云先生家了。”
庄聿白自?然是记得?这位“云先生”的,虽素未谋面,但?这个名?字打自?己刚来就听到了。
“云先生家怎么这么偏,像是藏在这山中?似的。”庄聿白前后看看,若不是牛大有指给他看,一般人发现不了前面有户人家。
牛大有不善言辞,庄聿白问一句他说一句。等炭车走出这片山林,庄聿白大致勾勒出这位云先生的画像。
多亏了云先生,牛家才能有这一个烧炭的营生,家中?日?子不至于太熬煎。不仅牛家对云先生感?激有加,村中?乡民提起来也皆颇为敬重。这几座山虽属于云家,但?乡民偶尔挖些笋子,捕些鱼虾,或者?路过打些野兔什么的,云先生都是默许的。山中?梅果等成熟了,云先生还会让刘叔采摘后送到族长家分给乡民尝鲜。
自?打牛大有记事起,这位云先生就住在了山里,没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也不清楚他们会不会突然搬走。云先生素日?深居简出,不太同人往来,平时?也鲜少出门。即便出门,常去的也就是附近积云寺,同那的主持喝茶谈经?。
能过着闲云野鹤生活的人,大都是些世外?高人。庄聿白刚想向牛大有打探云先生是否有什么过人之?处,却听身边挥鞭赶车之?人道?:“云先生是来此守墓的。”
一阵凉风钻进脖颈,庄聿白下意识紧下衣襟:“守墓?替谁守墓?”
“那位云公子的父亲。”
云先生家有位公子,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和孟知彰年岁相当。
庄聿白不是什么爱听八卦的人,不过云先生一家的传奇经?历,确实勾起他的好奇。他缠着牛大有再?多讲些。
“我知道?的有限。不过知彰同云公子走得?近。知彰的功夫还是云公子的师父教的。”
庄聿白想起来,这位云公子应该就是孟知彰口中?提到过的那位“云兄”。庄聿白暗自?埋怨孟知彰,有这等人脉不介绍给自?己认识,真是小器。
晌午不到,牛大有的炭车就到了吴家后门。牛大有赶车去卸炭,庄聿白则被管家亲自?带去小厨房。厨房内一应炭火、食油等都准备齐全,连烧火打下手的小厮都安排了三?四个。
这种大户人家人多事多,拜高踩低的事也是常有的。庄聿白这边礼待有加,想必是主子那一层特意交代过的,下面人也不敢多为难。牛大有不一样了,上?次那兴二当着他和孟知彰的面还敢跟牛大有放狠话,何况这次是到了他兴二的地盘来送炭。
分开时?庄聿白特意让牛大有多加小心,他自?己人单力?薄,尽量不与旁人冲突。
庄聿白将带来的坯片拿与管家看,又让管家亲自?交代几个小厮注意事项,赵管家全程笑着应承。他还专门派老成的人跟着牛大有去称炭柴,算是卖庄聿白一个面子。
前日?120包金球带回来时?,老太太心情大悦,特意将饭桌上?的半碟凉拌鸡瓜当众赏了赵管家。这赏的哪是一碟菜?是脸面,是恩宠!这次玉片制作完成,哄得?老太太高兴,他这个管家岂不是更得?脸。所以现在的庄聿白就是他的座上?宾,这玉片炸制就是首要差事,其他事其他人都要往后排。
当然管家了解这兴二,也知道那日兴二在庄聿白家吃了瘪,以免他来生事,特意嘱咐后门上多派几个人盯着,如果兴二有什么动静,赶紧报给他。
赵管家的担忧不无道理。
兴二自?打那日?在孟知彰家吃过亏之?后,心中?越想越恨,整日?琢磨着怎么报那几拳之?仇。后面听说庄聿白要来吴家,心思活络起来,想着这不是兔子进了狐狸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