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低头不敢直视姜姮笑意温煦的眼眸,“承蒙夫人夸奖,其实我只是折冲府一个小小副尉,是卫国公不拘一格擢选我做了副将,谁曾想,我竟如此不争气,不过坐个船,就难受成这般……”
姜姮又宽慰几句,还叫蕊珠给他一些茶饮子,并教了几处缓解晕船不适的穴位按摩手法。赵青亦学得不亦乐乎,概因此刻心情舒畅,他因晕船而起的病色竟去了很多,顾峪来时,他已是神采奕奕,一点儿也不像晕了船的人。
赵青对顾峪说了来意,恳请他不要将他遣返,“大将军,您看,属下已经好许多了,方才夫人还教了属下许多法子,属下回去一定勤加练习,如果到了哪里,属下依旧晕船,就算打不了仗,总能做些杂役。”
顾峪看看赵青,再看看他旁边放着的女郎用的鞶囊。
赵青忙解释:“这是夫人给属下的茶饮子,说是能解晕船的不适。”
顾峪不说话,眉宇微乎其微地皱了下。
那茶饮子,他都没有。
姜姮倒是大方,才见赵青一面,就给这给那,说东说西,把她为着船行做的功课几乎倾囊相授。
“我不缺做杂役的兵,我选你来,也不是让你做杂役的。”
顾峪的意思很明显,不留。
“大将军,我只是说如果打不了仗能做杂役,从这里到永州还有几日时间,我能克服这个问题。”赵青再次恳求道。
顾峪不再多话,摆手示意他离开。
“大将军!”赵青并不离去。
姜姮在旁瞧见,不好直接插手,眼神示意赵青暂时退下。
待人离去,姜姮却也并不求顾峪,而是去找了自家哥哥。
这条船上住的大部分都是顾峪家眷,只有姜行一个外男。
听罢姜姮来意,姜行摆手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多手多脚?这是军谋大事,你不要随意干涉。”
姜姮道:“当初我若不多手多脚,大哥又怎么会在这里?”
姜行听她翻旧账,心生不悦,“那能一样么,我是你亲兄长,你去找卫国公说一说求一求,在情在理,那个赵子兴,和你我非亲非故,我去找卫国公求情,拿什么理由来说?我总不能说是你让我去求的,卫国公若是再问我,你为何替那赵子兴求情,我怎么答?”
他苦口婆心道:“阿姮,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你消停些吧。”
姜姮真是没有想到,当初卫国公入狱,兄长不帮忙,还可说姜家自顾不暇,力不能及,而今,一件与人方便、举手之劳的小事,兄长竟也诸多借口,推脱不管。
姜姮终是自己去寻了顾峪。
“赵子兴?”顾峪只知赵青名讳,尚不知其字,听女郎提起,微微愣怔了片刻。
“你们早就相识?”顾峪沉着眼眸看向姜姮,她至今没有唤过他的字,甚至,他疑心她根本不知他的字,却唤别的男人的字这般顺口。
姜姮也不相瞒,只说了赵青与杜仲是同窗。
顾峪却听出,赵青与燕回也曾是同窗。
“他叫赵青。”顾峪忽然说了句,意在告诉女郎,不要再对赵青以字相称。
“卫国公,你挑选他做副将,必定是有所考量的,若因他晕船就放弃他,不也觉得有些可惜么?而且晕船不是无解,不如,给他个机会看看呢?”
姜姮的声音再次温和起来,不似之前故作的泼辣,也不似这几日的冷漠疏离。
顾峪沉默,只定定望着女郎。
她宅心仁厚,给谁都想求个机会,唯独对他,她可曾想过,他也需要一个机会呢?
“你可想好了,你自己在做什么?”
自神都出发,虽然相伴而行,同船而渡,姜姮没有主动和顾峪说过一句话,哪怕夫妻同在一间舱房,她也总是有各种事情忙着,有各种办法看不见他,听不见他。
临行前那晚的事情,他们谁都没再提过,但姜姮似乎已将那晚当作决裂了。
诚然,她那般戏耍讥笑他,他没将她生吞活剥,还能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相敬如宾已是莫大仁慈。
她不是要拒他于千里么,怎么又为了一个不过几面之缘的男人来求他呢?
她凭什么觉得,他能叫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只是提个建议罢了,决定自然还要你来做,一切随你。”
言下之意,她不是求他,他完全不必听她的。
姜姮说罢,没在舱房多留,去了甲板透气。
顾峪沉默许久,命人传话赵青,若到下个渡口,他还是晕船的厉害,就让他折返。
赵青得到消息,也跑到甲板上来,对顾峪的船只朗声喊了句:“多谢大将军!”
看见姜姮在甲板上透气,又对她拱手道:“多谢夫人!”
姜姮笑而不语,只对他挥手回礼。
姜行也来了甲板,看见姜姮与赵青遥相笑望,心里突突一跳,忙摆手示意赵青回舱房去,走近姜姮低声对她训诫道:“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你还是去找卫国公求情了?”
“一件小事罢了,大哥千难万难,卫国公不也同意了么?”姜姮漠声说罢,不欲和兄长一处多言,转身打算回舱房。
姜行尚有许多话未及问出口,低声道:“回来。”
却并没有叫停女郎的步子。
恰巧此时,顾峪朝甲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