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你的气?呵呵,那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我根本就懒得理你!”甄甄说完就转过头,压根不看他了。
贺越邱心中叹了口气,又是喜欢又是无奈地看着撅起嘴巴明显在闹小脾气的男生,百依百顺地说:“对,我不值得你生气,先吃晚饭吧。”
正说着,小张端着冒尖的白米饭出来了,一屁股坐在甄甄的另一边,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还不时催甄甄也快动筷子,见他像小孩子吃饭一样磨磨蹭蹭,都不怎么夹菜,又用公筷夹了好几块排骨到他面前的小盘子里。
“你多吃点肉,看看这都瘦成什么样了,咱又不当赵飞燕。”
贺越邱看小张突然比之前顺眼了点儿。他也不多话,免得惹人厌烦,只是安静吃饭,适时给甄甄夹些菜,倒点水。
或许是带这么多小猫小狗搬家忙了一天没吃东西确实饿了,或许是有小张在说说笑笑氛围很好,这顿晚饭甄甄吃得不少,和他以前厌食症没发作时几乎一样。
贺越邱暗中有留意观察,发现甄甄排骨和清炒杏鲍菇吃得比较多,口味都是偏比较清淡的,全部记下了。
小张就来者不拒了,一点也不挑食,边吃边夸这道菜做得好。看他吃得香,甄甄也有种吃得又饱有好的满足感。哪怕后面吃不下了,早早放下碗,他也没离席,笑眯眯地看着饭搭子风卷残云。
贺越邱摩挲着下巴冒出来的刺手胡茬,觉得自己好像掌握了正常喂养厌食小狗的方法。
吃完晚饭,贺越邱起身要收拾碗筷,小张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又下厨又洗碗的,忙说:“你坐着休息吧贺总,我来洗碗就行。”
有独处的机会贺越邱怎么可能放过,也不推辞,点头说了声好,就重新坐回去,又悄悄往甄甄那边挪了挪。
甄甄也不知看到还是没看到,总之没动,只说:“天都黑了,你还不回去?”
他们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半个下午了,期间又要搬东西布置,又要熟悉环境,做饭吃饭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会儿夕阳的最后一丝余烬也收起了余热,早春的寒冷夜色笼罩下来,天上黑得一颗星星都没有,月亮也隐在乌云背后,只有远处的城市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近处能够提供照明的只有二层小楼院子里的大白炽灯,把墙角那棵桂花树的影子拉得极长,四面八方传来了地里聒噪中又透着静谧的虫叫声。
贺越邱笑着回答:“我还以为你会说,‘天都这么黑了,别回去了,就在这里留宿吧’。”
他把卫衣又穿了回去,晚上还是冷。
他又问甄甄冷不冷,不等人回话,就先去车里拿出来一条毛绒毯子,轻轻搭在甄甄腿上。
甄甄一时都不知道该骂贺越邱痴心妄想还是把毯子丢回给他,风一阵阵吹过,他拉了拉腿上的毯子,倒确实有点更深露重的意思了。
贺越邱看他被照得雪白盈润,又半隐在夜色中朦朦胧胧、似乎发着光的脸庞,忍不住轻笑了声:“今晚的月亮不在天上。”
“神经,月亮不在天上在哪里。”
“在我眼里。”
甄甄狐疑地凑近了点去看贺越邱的眼睛,棕色的瞳孔却有种黑色的深邃,仿佛宇宙中能吸引一切物质坍缩的黑洞。他很专注地在看,眼里却什么都没有,甄甄正想骂人,但嘴巴刚一动就发现这双眼睛里似乎只倒映着自己一个人,瞬间就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甄甄张了张嘴,想骂人又不知道该怎么骂,最后只揉着眼睛小声嘟哝道:“花言巧语,舌灿莲花,巧舌如簧,油嘴滑舌!”
贺越邱听得一清二楚,诚恳问:“你在夸我吗?”
“没皮没脸,卑鄙无耻,恬不知耻,厚颜无耻!”
小张洗完碗甩着手上的水出来:“玩成语接龙呢?带我一个呗。”
甄甄猛地转头瞪着他,眼睛里喷出小火苗。
小张冲过来精准把水甩在甄甄脸上,嘴里还叫嚷着:“我来救火了!”
贺越邱忍俊不禁,看他们两个吵闹成一团,又有点被排斥在外的郁闷,又打从心里觉得高兴。
果然人是群居动物,不能脱离社会生活,甄甄越是和不同的人多接触,他脸上的笑就越来越多。贺越邱是最熟悉他这些日子变化的人,看他一点点从忧郁沉闷变得生动活泼,一时感慨万千。
但他确定一点,他就希望甄甄能这样快快乐乐地生活每一天。他不奢求还能继续以伴侣的身份陪在这个人身边,只要偶尔能像个不太熟的陌生人一样见见他、和他说说话,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做错事就要弥补,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可他懂得太晚。
贺越邱起身,不声不响地走了。
他脚步轻快,是这大半年来鲜有的放松和愉悦,甚至他感觉自己就像天边不时飞过的鸟,松快得就要飞起来。
甄甄,甄甄……他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两个字,一股热流从心脏泵出来,顺着血管蔓延到全身。无论是对他打打骂骂的甄甄,还是爱答不理的甄甄,再或者偶尔也流露出一点惯性依赖的甄甄,他都喜欢得不得了。
他以前怎么就这么蠢?只知道用暴力和强制的手段留下人?
贺越邱笑了,一开始还是无声地嘲讽自己,后来这笑声越来越大,逐渐变成找到出路、高兴到快要发疯的大笑,他甚至就这么边笑边奔跑起来,根本抑制不住那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早就该想到的!甄甄明明吃软不吃硬,是最心软最善良的小男生,他年纪才多大啊,他能见过多少人,只要自己把那股扭曲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藏起来,藏得深深的,再也不冒头,他就不会吓到他了。
只要……只要他不害怕自己,不赶自己离开,贺越邱发誓,他不会再贪心更多。
小张闹完甄甄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左右一看:“哎不对,贺总人呢?啥时候不见的?”
甄甄抓起毯子披在肩上,把自己像欧美剧里的白人主妇一样包裹起来,随口道:“回家了呗,走吧,我们也进去,外面冷起来了。”
小张点点头,虽然知道他肯定已经把楼房看了一遍,但还是主动介绍道:“我一般就睡一楼的主卧,其他几个房间都用来放一些疫苗和常备药物了,还有个简陋的小手术室,这村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兽医,谁家牲畜病了也会来找我看能不能治。楼上现在你住,房间没一楼多,但你想当仓库囤点什么东西也是够用的。至于卫浴这种,每层楼都有一间,生活上还是挺方便的。平时吃饭就我来做吧,我手艺没贺总那么好,不过也够吃了。”
甄甄对居住环境要求不高,干净整洁方便就成,听小张絮絮叨叨的,忍不住笑道:“我俩跟单亲爸爸搭伙过日子似的。”
小张略一沉思,觉得很贴切:“可不是单亲爸爸么,我这里一堆毛孩子,你那里也一堆,以后有得忙了。两百多只猫狗啊,每天连屎都得铲几十斤!”
甄甄看过救助基地的猫砂池,脸上顿时浮现出痛苦的表情:“果然当爱好变成工作后,现实比幻想残酷多了!”
小张哥俩好地拍拍他肩膀:“我这人仁义,屎我来铲,你就负责喂食吧!”
甄甄激动地抓住他的手:“大夫您真是妙手回春,兽面人心!”
“文艺工作者首先要有文化!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甄甄觉得这里还应该要有一个人,他想小张和那个人一定也能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