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听檐在第二天,被应止用不容反抗的传送阵传到山脚下时,才反应过来。
当时的那个断断续续的笑,或许是应止的眼泪。
因为他走不掉了。
传送阵发动的时候,殿外的讨伐声不绝于耳,温听檐在进入幻境后,第一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应止只是在最后投来一眼的时候,用口型小声说了句:“下次见。”
......
传送阵的光芒消失时,流云殿的殿门被踏破。
应止被一个专门阵法死死困住在主殿,乌发逶迤在玉做的地上,表情平静坦然,只有额发间的几分水色,暴露出痛苦。
他们用应止年少时受伤的血为阵引,花费几十年,为他专门布了这么一个大阵,生怕他从这次围剿中跑出去。
其实应止大可以流云殿里的所有人和他陪葬,但最后一刻,他想起温听檐叫他名字的声音。却选择大费周章的布下这样一个传送阵,让他们离开。
思及此,应止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温听檐曾经问过他,有没有想过要离开,当时的他说“为什么要想这样的事”,其实是在说谎。
早在应止建立流云殿后的第三年里,他就想过这样的事,也确确实实地离开过。
但他的样貌早就在修真界闻名,那些看见他,认识他的人,都毫不意外地攻了上来,让旅程变得无趣,在那之后,应止便再没出过流云殿。
对于这个被众人围剿的结局,应止也早有预料。他年少树敌太多,修为在修真界无人能及,做事诡谲。
像一把没有剑鞘的利剑,锋芒太甚,如果不能被压制,便注定被折断。
结局他早就认下了,而且至少他现在遇到了一个愿意用眼睛描摹他眉眼的人。
这世上还是有人会一直记得他,只要温听檐使出和他一模一样的剑招,也就算在里面活过一次了。
这么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才怪了。
应止听见那些人近在咫尺的脚步声,伸出手,站起身,脊背挺直,把陵川的剑柄静静握在了手里。
他是真的很想和温听檐一起,走遍所有他没去过的地方。
......
和温听檐一起传送到山脚下的,还有流云殿里面的侍从和历年来剩下的各大殿弟子。
他们没想到应止会在最后一刻,把他们送走,一个人面对那些人。但比起意外,更多是还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毕竟呆在那里,就是必死无疑的结局。
在一群高兴的人里,温听檐难看的表情就越发格格不入了,看着脚底下阵法的光逐渐黯淡能够自由活动后,就立马往外走。
各大殿的人守在山腰上,除了镇着应止的大阵,各种阵法在此刻开始都无法使用。
温听檐看了一下距离,就算用灵力快速赶过去,想要到达流云殿也需要两刻钟。
他的意图太明显了,人群里有人拉住了他的袖子:“你去干什么呢?!送死吗?应止已经没救了,为了几天的好,赔上一条命你傻不傻!”
轻薄丝绸的衣袖被一道冰寒的灵力直接斩断了。
温听檐收回手,冷冷地说:“我就算是为他送死又怎样?”
那人的手里只抓着温听檐的衣袖,最后怔愣地看着那道银白色的背影越来越远,颤抖着双唇,说:“疯了...”
等到温听檐终于突破那些看守,赶到了流云殿时,主殿早已变成一片废墟。玉石所砌的砖瓦被推倒在地,还扬着尘沙。
一切都在日光之下,包括那恍若地狱的尸山血海。
应止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一手拎着剑,单手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在他的身后是凝结成冰的残肢断臂和血花。
他在阵法的压制下,一个人对阵这看起来源源不断的修士,居然还没死去,反而暂时占了上风。
那些修士此刻都停止了攻击,等着应止被阵法的威力一点点蚕食力竭,再上去补最后一击。
在一退再退的人群里,温听檐居然是唯一一个往前走的。
应止因为失血,耳边已经尽是嗡鸣,等到脚步声离他很近很近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将陵川下意识丢过去。
可陵川只是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应止手上,没有攻击。
应止感觉到不对劲,终于抬起眼睛,看清楚对方脸的那刻,他居然有点想要笑出声来。
而事实上,他也确确实实笑出来了,只是笑声沙哑讽刺。
怎么偏偏是你啊。
我好不容易告诉自己,要不遗憾了,要接受你不在身边的结局了。你让我怎么办呢?
温听檐一步步走进,缓慢而轻,看着应止还滴着血的剑尖,突然想。就算他没来到这个幻境,陵川估计也会失败的。
因为它太理所当然地把应止和他曾经的主人划等号,而低估了应止。
就算是万万人围剿、天罗地网,应止也会杀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