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人带着恶意的揣度,最好的方法其实是沉默。
你的反应越大,越容易被人抓到把柄,打上“铁定”的烙印。
但谢允此刻双眼微微眯起,抿着唇角神色漠然,看着不像是被说穿了的恼怒,倒像是被侮辱了的愤怒。
滑头的话音有一瞬间的卡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反应过来之后,他又笑得更猖狂了:“怎么,你他妈还想动手不成吗?你是傻逼吗?知不知道这他妈是哪啊?”
“……”
放以前他必然从头到尾教教人天高地厚的程度,这会儿却只觉得……很无聊。
人的成长和蜕变有时候是件很简单的事,老爸出意外、老妈查出病、再就是邢安隔着病房门冲他笑的那一下……
很多事情在瞬间想通了理解了,到头来好像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哪儿犯得上跟这种人意气用事。
吴四的不知名跟班看了眼谢允的脸色,压低声音转过头去:“兄弟,要不别说了。”
滑头挑了下眉:“他妈的你也是个傻逼吗?”
“没事儿。”谢允忽而笑了笑。
“装你妈的逼呢你跟我在这……”
“这儿有谁理你吗?”谢允说。
“个不入流的扒手,放外面你有跟我说话的资格吗?”
“老子在死前居然还有能接到你电话的资格呢。”邢广明说,“大老板,真是稀客。”
新买来的烟已经去了半盒,邢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抖了抖烟灰:“聊聊吧,爸。”
“谁他妈是你爸?”
老爸……邢广明装模作样的深沉没过两秒,语气里微薄的傲慢就在愤怒的燃烧下转为了连语珠的咆哮:
“你他妈不是翅膀硬了要飞吗?不他妈的好的不学学坏的帮着外人欺负家里人吗?”
“你妈不就给你们公司那边打了几通电话、你至于他妈的这么甩脸色给你老子娘看?”
“早知道你个白眼狼会长成这样老子当年就他妈该干脆掐死你!”
“……”
一连串的“你妈”“他妈”混杂在一起,震得人耳膜发麻,邢南不得不摘了半边耳机,把手机的通话音量调得更低了些。
动作间,一小块尚带着火星的烟灰掉到手背上,烫得他下意识的啧了声。
电话那头刚有些要消停了的骂声立马又重新扬了起来。
明明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些话,邢广明就像是说不腻似的,一句嚷得比一句清晰。
邢南无声地叹了口气。
没法沟通。
就算邢广明知道他的不满、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又怎么样呢。
父亲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小儿子在外面受了委屈、一向听话的大儿子不再说什么都行……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们家庭的相处模式有些畸形,那以前不都是好好的吗?
就是邢南搅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我想了想,其实我们从来都没怎么好好聊过,对吧?”
邢南低声作出最后一次尝试,“不是单方面的自说自话,就是开始对抗了。我是觉得,如果你愿意……”
“你他妈是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啊?”邢广明的音调再次往上一拔,“都敢来教你老子做人做事了是吧?”
“……”
饶是在打这通电话之前就基本猜到了结果,但是这会儿邢南还是多少有点郁闷。
虽然老爸的暴脾气总有些油烟不进,但是到底比老妈的软刀子要好得多,要是可以聊一下……
想什么呢。
如果凭着几句话就能彻底解决根深蒂固的矛盾,那他们这么多年的僵持算什么、痛苦算什么、他邢南前快三十年的人生又算什么。
家庭矛盾的特性注定了它是难以调和的。
理性与感性彻底混为一谈,每个人都一边觉得自己有理,一边又在心底理所当然的认为家人该为自己让步。
“好吧。”
短暂的沉默后,邢南把烟给掐了:“那我今天也就就来通知一下,我要收拾邢安了。”
“谢谢。”谢允说。
帮他办手续的民警冲着他点了下头,谢允把解除拘留证明书沿中间叠了两叠,顺手塞进了大衣的口袋里。
踏出拘留所大门的那刻起,他才终于有了点一切都结束了的实感。
接下来就是慢慢的把事儿给解决了。
先去老妈那里报个平安。
晚点儿得请宋章吃个饭。
邢安那边得看邢南态度。
邢南……还有机会吗。
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失踪、宋章的关注,该怎么解释那天发生了什么?
好难。
天色阴沉沉的,细密的小雪在寒风中飘荡着。
谢允一眼没看到宋章的车,低眉拿出手机准备给她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