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这样死去?
华胥的目光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落在了苏杭身上,又似乎没有?焦点。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恍惚梦呓般的质感:
“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飘忽:“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他的话语开始失去逻辑,像是精神濒临崩溃边缘而引发的混乱:
“我什么都没有?……是这天不?肯放过我……是这世道不?肯放过我……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华胥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他脸上的平静面具骤然碎裂。极其痛苦挣扎的神色浮现出来,他的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混沌,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他的躯壳内激烈地搏斗。
华胥感觉自己似乎一瞬间被撕扯成?了两半。
一部分是那个?有?血有?肉,曾有?着理想与情感的华胥,他在对着体内某个?无形的存在发出泣血般的控诉。
【我的东西!你?非要全都牺牲抛弃吗?!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搭档!我的一切!你?都抛弃了!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了我们的理想……值得么?明明那就是一条错误的路——可我是个?人啊!我想当个?人!】
【我不要再继续当天仙了……】
他的内心在咆哮,充满了被剥夺一切的痛苦和对自身道路的怀疑。
如果要失去一切的话,那他当初为什么要一定要走这一条路。
如果要失去一切的话……
那他为什么要赌上那么多?的代价……赌上可怕的代价是为了换来更多?的利益,如果做不?到的话,这不?就成?了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了吗?
然而,另一个?声音,属于长生殿殿主,冰冷威严,不?容置疑的意识,在他灵魂深处将?那点人性的挣扎轻而易举地镇压:
【你?还想当人?痴心妄想!清醒地看看自己吧!看看参商血泊里倒映的自己——你?已经步了天女真慈的后尘,你?已经是——是……下一个?长生天了!】
这声怒吼仿佛终极的宣告。
在那一瞬间?,华胥猛地抬起了头。
北邙和苏杭清晰地看到,他左侧的半张脸上,布满了清晰的泪痕,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悲哀,那是华胥。
而他右侧的半张脸,却扭曲成?一个?张狂满足,甚至带着某种吞噬一切欲望的狂喜笑?容,眼神冰冷而炙热,那是殿主。
不?,那是……被长生天意志侵蚀掌控的部分。
半张脸是泪痕,半张脸是张狂的欣喜。
悲的是华胥,狂喜的是殿主。
两种极端对立的情绪如同拙劣的油彩,强行涂抹在同一张脸上,构成?了一幅足以让任何目睹者?窒息的景象。
紧接着,华胥开始笑?。
青绿色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猛地从华胥的身体内部窜出。那火焰的颜色,与覆盖在地府碎片表面的淡青色磷火一模一样,充满了不?祥的气息,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神圣。
青绿色的火焰包裹住华胥,他身上的殿主礼服在火焰中非但没有?烧毁,反而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华胥在青色的灵气烈焰中开始大笑?,笑?声癫狂而悲怆,他的双眼迅速彻底被渲染成?了冰冷的青色。
那是天女真慈眼眸的颜色。
也是苏杭那双“天命人”之眼的颜色。
或者?说——这是长生天的颜色。
北邙握住了笔刀。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华胥大笑?着,泪水却从那双青色的眼中不?断滑落,与狂喜的表情形成?残酷的对比。
“我执着了一生的天尽头……原来是这样的……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天许诺的香丘?!”
为什么……为什么最终的答案是这样的?他明明一直都坚信着,长生天会为他们带来胜利……即使那是最残酷的一条路,但是足够稳妥。
华胥呢喃着,像是在质问命运,质问这无情的天道,理想中的结局,用无数人生命换来的结局,却终究只是虚幻的泡影。
然而,这悲恸的质问只持续了短短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