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贵阶层不带头烧香拜神,底下的百姓又能拿出多少香火钱供神?又逢战乱初歇,老百姓手里也没有富余,但凡手里有一个铜板,都要优先考虑温饱问题。
“殿下要进宫去见沈珩桢么?”知微问。
云天骄像模像样地摇了摇猫脑袋,“还是先不见了,他替代云家,成了天下新主,再面对我这个旧人,只怕也尴尬,纵使要见,也过段时间吧。”
知微准备找一家客栈投宿,正打算带着云天骄离开这座贡新神殿,不料忽然闯进来两个兵卒,见了知微二话不说将人往外拉扯。
“不知两位兵爷这是要带小人去何处?”知微被迫随着两个官兵走,态度很是客气。
那两个兵卒也不欲为难他,其中一人解释:“这位公子别怕,咱们新帝遇到一桩奇案,今日要亲自在京兆尹治所公开审理,特命街上闲散人等前去旁听,我们看你索性也无事,不如去瞧一瞧热闹。
另一人也说:“是啊,这可是难得的面见天子的机会,过这村没这店了,与其在这里拜这些没用的神,不如去拜咱们的天子真神!”
知微做惊喜状,“这是好事,草民多谢两位兵爷引路!”
两个兵卒将知微送到京兆尹的衙署外,便忙着去抓其他壮丁去了。此时衙署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像知微这样被官兵驱赶过来的,也有自己主动围过来凑热闹的。
刚刚云天骄躲进了知微的袖子里,此时将头探出来,三两下重新爬上知微的肩头坐好,向着衙署大门内张望,“沈珩桢这是闹的哪一出?什么奇案,居然要亲自审理,这时候最要紧的难道不是准备登基大典?”
他本就是“乱臣贼子”,就算前朝再昏聩,也是触碰了传统伦理纲常,不赶紧举行典仪将皇位坐稳当了,瞎忙活什么?
“小沈大人最在意的是什么?”知微却问。
云天骄想也不想回答:“自然是拜神之风。”
“依我看,他今日要审的这案子,八成与此有关。”知微猜测。
聚集在衙署外的人越来越多,因有官兵维持秩序,倒也不算拥挤混乱,大概等了小半个时辰,衙署门庭大开,起了升堂声音,四周官兵呵斥人群安静,很快衙署外便鸦雀无声。
毕竟还没举行登基大典,沈珩桢没穿皇帝龙袍,一身将军甲胄,端坐于谳案后。
云天骄因蹲在知微肩头,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之上,视野良好,猫眼睛的目力又极佳,可以看清楚沈珩桢脸上任何一丝的表情变化。
她不禁暗暗吃惊,才一年多不见,沈珩桢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清正倜傥的文官少年郎,许是带兵征战许久,他皮肤黑了不少,眉宇间多了一分戾气。
随着他一挥手,官差带上来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还有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汉子,其后又有男男女女十余名,看上去却不是本案苦主,相继跪在老妇和汉子身后。
沈珩桢先是看向那花白头的老妇人,开口问:“你是贺翠莲?”
“回陛下……正是民妇。”老妇人声音沙哑沧桑,呼呼啦啦如一盏破风箱,可即便如此,也能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和悲戚。
“你是李德富?”沈珩桢又看向那汉子。
“回,回回陛下……正是草民。”比起老妇,男子的神态要畏缩很多,似乎十分害怕心虚,连说话都结巴。
难不成,这又是一桩子女不孝老人的讼案?
底下围观的人只看这两人,心中都有了一些猜测,直到沈珩桢接下来问出的一句话——
“李德富,贺翠莲可是你妻?”
李德富头垂得更低了,“回陛下,正……正是。”
妻子?这两人,竟是夫妻?
这这这……这看上去也不像啊!看这年龄差,说是母子都不违和!
第106章106产子连生二十胎,胎胎得男……
衙署外围观人群一阵窃窃私语,猜测这名为贺翠莲的妇人和那叫李德富的汉子是老妻少夫。
可沈珩桢似乎有意要替众人否定这一推断,继续确认两人的身份信息,所得结果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原来那贺翠莲今年三十有二,竟是比三十五岁的李德富还要小三岁!
可为何会如此啊?这贺翠莲看上去,怕是比李德富大了三十岁都不止!
云天骄心中也充满惊疑,暗中问知微:“这贺翠莲可是中了什么咒术?”
知微摇头道:“并未看出,应只是寻常衰老,许是得了什么疾病。”
沈珩桢阴鸷的目光扫过衙署外围观者,陪坐一旁的京兆尹立刻示意衙署内的官差以杀威棒击打地面,呵斥众人噤声。
大堂内重新恢复安静,沈珩桢又问贺翠莲:“你现在可以说了,为何要在前朝皇陵附近自尽?可知玷污皇陵,乃重罪?”
贺翠莲也不为自己辩驳,只一边哭一边一个劲儿磕头,嘴里不停念叨:“民妇有罪,民妇有罪……”
沈珩桢看了京兆尹一眼,那京兆尹立刻意会,清了清嗓子道:“贺翠莲,你也是命不该绝,恰逢陛下行军路过,将你救下。陛下仁厚,念在你并未真的死在前朝皇陵附近,姑且就不追究你了,你倒是说说,到底为何会深夜寻短见?若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陛下在此,自会为你做主!”
贺翠莲瑟缩着身体,似乎极其惧怕的样子,但云天骄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她似乎偷偷低着脑袋向李德富方向看了一眼。
所以她寻短见,是因为夫家?
可是贺翠莲还是不肯吭声,只知道哭。云天骄又看向沈珩桢,觉得他当是知道贺翠莲自尽的缘由,只是想要她当众说出来罢了。
李德富终于看不下去了,陪着小心道:“陛下,大人,我这贱内蠢笨得很,久居内宅,怕是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当是不敢说话,也说不大明白……”
京兆尹目光横过来,呵斥:“大胆刁民,陛下问你话了么,竟敢擅自开口?”
李德富吓得赶紧磕头求饶,不敢再吭声了。
京兆尹又看向啜泣不停的贺翠莲,眯了眯眼,“贺翠莲,陛下问你自尽缘由,你若不肯如实交代,便是欺君之罪,欺君之罪可诛九族,你就算不为了自己,不为了你的夫家和娘家着想,也该想想自己的孩儿啊。”
一听到“孩儿”两字,贺翠莲猛地一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立刻疯癫起来,左右四顾,慌慌张张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孩儿,我的孩儿,我的孩儿,把我的孩儿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