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被众臣裹挟着,下令将沈丞相下了大狱,身心俱疲,宣布退朝。
云天齐自朝堂下来,回长阳宫的路上,有些浑浑噩噩,很想找长姐说说话,尽管不知道长姐还恼不恼他。
做皇帝太难,他对眼下的处境束手无策,便拼着挨长姐一顿揍,转头往长乐殿去。
谁知到了长乐殿,才听春喜说,长姐不在宫中。
“长公主殿下病了,在床上躺了许多日,今日才好些,便急着出宫去了,说是要去外城看看情况。”
“病了?长姐何时病了,朕怎么不知道?”云天齐睁大了眼睛,心中顿时被愧疚淹没。
皇姐病得这样重,他竟毫不知情!
“是知微天神一直在贴身照顾的,他说陛下日理万机,最近又为血鬼之祸劳神,便没让人去通报陛下。”
“知微和长姐一道出去了?”
“是。”
云天齐稍稍放了心,不过转念一想,穆戈如今变作魔煞,连神尊都不见得能对付他,更别说知微只是一个小小的仙君。
“不成,不成。朕也得出去看看……朕得去找皇姐……”云天齐口中自言自语,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往外走。
他如今才不满十六岁,却已经接连失去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不说早逝的先皇先后,就算是沈琼枝,他对她虽无多少男女爱意,却也是从小相伴长大,自他懂事起,便一直视她为妻,是要陪自己走一辈子,共同繁育皇嗣的人。
如今他的妻横死,他视如亚父的丞相背叛,他情同手足的兄弟私逃,也离他而去。
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再也承受不起失去,特别是与他相依为命的长姐。
云天齐说干就干,当日便乔装微服,带了两个高手,偷溜出皇宫。
……
沈珩桢被几个好手护着,躲过了禁卫军的搜捕,躲进一条阴暗破败的小巷子里。
他在狱中日日夜夜期盼着出来,想要面见陛下,如今他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起初他当真以为是西南的流民冲击御史台,为了感念他的恩情想要将他救出大狱,若真如此,他是万不可能跟着出来的。
直到其中身手最好的一人凑近他身前,压低声道:“公子,一切都是丞相安排,他让我等护送公子速速离京避难,说您不可再久留此处!”
沈珩桢心中惊疑不定,他不知道父亲用意,但是回忆两人狱中见面,总觉得他对自己有所隐瞒,不禁更加不安。
“我走了,父亲该怎么办?”
那人道:“丞相说他自有安排,无需公子担心,眼下还是尽快逃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沈珩桢并非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知道此举无异于谋逆,父亲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他走这条路,因而也不敢再耽搁,生怕打乱了父亲计划,这才一路出逃,躲进这陋巷之中。
前来劫狱的足有三四十人,个个都是精兵猛将,一路被禁卫军追捕,如今就只剩下不到十人。
沈珩桢自己也挂了彩。
沈丞相安排了人接应他们出城,眼下有一人出去接头,他们其他人就在这巷子里等消息,也顺便休整,恢复体力。
谁料,寂静无人的小巷尽头,这时却走进来一人。
护卫们全都戒备起来,刀剑亮出,看向来人。
两方无声对峙着,他们不退后,对方也不前进。
沈珩桢微眯起眼,只觉得这人身形步态十分眼熟,高挑纤瘦,虽着男装,看起来却像个女子。
“是……殿下?”他试探道。
云天骄掀开了斗笠,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好久不见,沈珩桢。”
沈珩桢面露喜色,“长公主殿下病已痊愈?”
云天骄却没心情跟他寒暄,直接开门见山:“为何要这样做?”
沈珩桢沉默。
云天骄怒道:“你被关在御史台狱,原本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熬熬日子,如今倒好,这样一来,你必死无疑了,沈珩桢。”
她这话一说出口,沈珩桢身边的护卫便立刻现出杀机,大有要一拥而上将云天骄灭口的架势。
沈珩桢却抬手制止了他们,“不可对长公主无礼。更何况,就算你们这些人加在一起,也不一定是殿下的对手。”
护卫们这才收敛了锋芒退后,守在这一头的巷子口,提防有其他人进来,也方便观察禁卫军动向。
沈珩桢独自一人走上前,他身上已经换了百姓布衣,却还是压不住通身的贵气,目光灼灼落在云天骄身上,并无惧色,只安静望着她。
“你要抓我回去么,长公主殿下?”他声音很轻,在这逼仄的巷子里,却让她听得很清晰。
云天骄与他视线相对,带着审视,还有丝淡淡的讥讽,“你要弃我们而去了么,小沈大人?”
沈珩桢道:“我如今带罪之身,只怕无法再获得陛下信任了。”
云天骄看着他,却又好像没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穿过巷弄,看向更远的地方。
“沈珩桢,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还望你善待陛下。”
沈珩桢怔愣一瞬,才微微皱起了眉,“殿下说的,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