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拄着下巴坐在地息山顶发脾气,每次努力过后,都要低落愤懑很久。
白宴行等了段九游八日,直至第九日天境彻底放晴,没有任何电闪雷鸣,才着典仪仙官去地息山传旨。
说是旨意,实际更像是带过来一句话,大意是他许久不见神官,十分想念,让她次日早朝一叙。
朝臣应卯本是天经地义,就算没有这道旨意,段九游也应按时出班。但是她这人不受管教,白宴行怕没人喊她,她又继续寻找“能死”的神兵利器,和夺命毒药去了。
第二日朝臣应卯,段九游迟迟没有现身,侯在千系门外等待进殿的仙官们三五成群聚作一团,谈论的全部都是——她可真是太不像话了!
“段九游从第一任帝君开始就没准时上过朝,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仙臣录》上明明白白记载的!”
“据说她这次上朝,还是帝君近侍亲自传旨,连应卯都要君上亲请了,我看以后别称她做神官,直接叫太上帝君算了!”
“诶?这话也是浑说的?”
“怎么是浑说?她段九游敢不顾天规臣律,就要做好被骂的准——”
“砰!”
一顶六角飞檐蓝缎官轿忽然从天而降,笔直落入人群,议论的仙官躲闪不及,被荡出的神光当场撞飞,摔出一个五体投地。
“你是上朝还是杀人!”
仙官们激愤难当,卷起袖子就要理论。
轿内帘子一挑,又将他们的话压了下去。
来人一身缎紫绣金曳地官袍,头戴九珠朝冠,身佩双纹朝珠,五官乍一看清灵肃穆,细一看,她揣着袖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正是众臣口中十分不像话的太上神官段九游。
这轿子华贵,本应由六名轿夫抬至千系门外,方是它真正要彰显的排场。但是段九游起晚了,换好衣服之后被弟子连劝带塞进轿子里,轿夫都没用,直接由一人扛在肩上,向后做了一个拉弓,从自家后院扔了过来。
她没听见那些人的议论,议论的人反而不肯罢休,尤其被轿子撞飞那个,辈分算起来还是白宴行他表叔,一群龙族宗亲冲过去将人扶起来,张口就是一句——“段九游!你好大的排场,连我龙族宗亲都不放在眼里!”
龙族宗亲是什么玩意儿?
段老祖目中无人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下巴向上一抬。
她往天上看,分明还有一炷香才至卯时正刻,脸上也现出几分不痛快,心说何必来这么早!她就说吃完早饭再来,都是那群没事闲的弟子,说什么她出班太差,好不容易去一次,务必不要迟到。
她出班又不是今天才差,何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再者,她人缘不好,官声奇差,来了也没人跟她聊天,除了自己傻站着,就是遇上一些主动找茬儿的蠢货。
她没睡醒,想找个地方靠一靠,迎面就是一道门廊,廊下立着几根柱子,她选中了一根看着最顺眼的。
龙族宗亲们眼看段九游朝门廊方向去了,仿佛他们刚才的怒斥,是平地一声狗叫。
宗亲们颜面尽失,噌噌几步截住段九游去路。嘴里喋喋不休,非要段九游向伤者赔罪,“帽子”一顶盖过一顶,一说她不敬龙族,二说她藐视天威。
段九游听了一会儿,嘴角微弯,身后升起虚影,现出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那是段九游的法相,山海云中鳌的正身!
龙族宗亲强自镇定:“这里可是千系门!身后就是隆盛殿,你敢惊扰帝君?”
法相呼啸而来,火苗一般蹿高数米,云中鳌张开巨口,俯冲而至,惊得一干龙族本能幻出本体防御。
阴影内传出几声惊惧的龙啸,张口欲吞的巨鳌却没再前行。阴影入潮褪去,如来时一样,化成了段九游脚下的一个影子,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恶作剧。
段九游目不斜视路过众人,找到那根早已看中的柱子,双手交叉掖在胸前,歪头一靠。
她并未唤出真正的法相,只是用虚影跟他们“贴了个脸”,云中鳌简单探了个头,就吓出了一地颤颤巍巍的龙族宗亲。
——这届宗亲不太行啊,竟然没有一根硬骨头。
这般想着,段九游朝隆盛殿方向看了一眼。
她知道那里有双眼睛在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天境无论由谁掌权,都难免摊上几号仗势欺人的同宗人物,这些人跟帝君沾亲带故,私下里拉帮结派,帝君们不便直接教训,便要找个混不吝的“悍臣”压一压他们的势头。
段九游今日便当了一回白宴行的“悍臣”。
她对这种“角色”并不陌生,一来常“演”,“教书育人”的事儿没少做,帝君们拿她去当出头鸟,她早习惯了时刻成为他们手里的刀;二来是看不上这类混吃等死,蒙荫靠祖的纨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