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九游根本懒得解释,坐在山顶踢着小脚向下看,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至于哪天会来,说不准,反正白天不会,因为人多,他夜里猎兽,白天也不爱起,于是她也只在晚上等,那是夜里最寒时刻,山顶拨亮一捧小火把,像诱人取暖的灯。
另一边,坐在衔为山顶吹冷风的帝疆也烧燃了一捧火把,封臣蹲在他身边烤野鸡。
天寒,连他这种体质顶好的人都觉出了冷,夜里猎兽,肚子里没食扛不住寒,偶尔遇见能吃的飞禽走兽,便拔毛洗净,架在火上烤熟。
他手艺一般,只知道转圈撒盐,帝疆很少吃他的东西,封臣也知自己伺候不好他,一边转野鸡一边说:“您要是想她了,就喊回来吧,别见天绷着张脸,府里那些兵士看见您都哆嗦。”
兵士们有的缺了三魂,有的少了七魄,不管缺什么,打根儿上都对尊主敬畏至极。尊主高兴,他们精神便松懈,尊主绷着脸,他们也跟着严阵以待。
帝疆坐在常坐的长椅上,没什么表情的看向封臣:“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那可不是,她在的时候,您偶尔会有笑模样,虽说不大明显吧,但能看得出心情不错。”
这会儿你知道察言观色了?
帝疆略带奇色地打量封臣:“那你能看出你烤肉的烟和盐粒子都在往我这边飘吗?”
帝疆坐的是下风口,封臣烤肉的地方在上风口,风一来就呼呼地吹,再把火烧大点儿,他的肉都能跟着一起吃了。
“哦,属下失察。”
封臣木木楞楞地换了地方,嘴里唠叨不停:“您好些话不说,属下就看不明白,便如刚才这事儿,你多说一句上一边烤去,属下不就熏不到您了吗?这荒宅里不必听您说话,也能猜透您六七成心思的只有段九游。”
“你为什么不觉得是你自己没有常识?”
帝疆有时候也不懂封臣,傻成这样还常常给别人出主意。
便如烤肉这事儿,用得着他说吗?
他在下风口坐着,他扛着一只野鸡回来,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很坚定地选择了在上风口烤炙,不知道风往哪边吹?
封臣那边还是一根轴,自顾自道:“属下最听不惯她说您怕冷,您是荒族之主,便是这一宅兵士全都傻了,她也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损害您的威严。”
这是封臣根深蒂固的观念,老尊主是这么活的,尊主有样学样,似乎也该如此生活。
“可属下又希望您过得舒坦,便如吃饭这一项。属下之前一直以为尊主少食,是本来饭量就不大,过去咱们以灵气为餐,本来也不吃,后来段九游来了属下才知道,尊主是能吃下两碗饭的。”
“其实段九游也怪不容易的,堂堂天境神官,放着高官厚禄不享受,带着六七个弟子跑到十境跟您策划造反,虽说这是她一手惹下的祸,诚意还是挺足的。远的不论,就说这次在四季岭,要是没她那几口鳌血,您就得冻成一座冰雕回来。灵医说总冻僵不好,时间长了心脉受损,更不好恢复了。”
封臣一般不用脑子,一旦用上就控制不住地喋喋不休。
帝疆不爱搭理封臣,但是他提到了四季岭,确实让帝疆想起许多段九游的好来。
寒风碎雪刮在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的冰天雪地里,她撑着他的身体,身后是一步挨着一步的小雪坑。小手隔三岔五拍拍他架在她肩膀上的手,不是说“别睡”,就是想方设法地找由头跟他聊天。
上次他跟她到底因为什么吵架?
帝疆停下来思考,经过这半个多月,几乎已经记不清了,就知道两人当时都挺生气,段九游抿着嘴,圆着眼——
这模样让他叹了口气,远处老梧桐上栖着一只大头夜枭,由于没开灵智,看什么都新鲜,帝疆跟它对望一会儿,换向另一方向。
衔为山以东是嗜风岭,正是他此刻面对的方向。
他从来没跟人吵过架,没想到那日发挥得还挺好,他大约记得自己吵赢了,可是她一个字没说,反而让他心里更不畅快。
她那天好像好委屈。
他将视线重新转向烤野鸡的封臣:“小翠是不是给你写信了?”
封臣说是:“没什么太新鲜的事,就是吃的不好,太冷,想回来。鳌宗弟子以气养身,就算在十境需要一日三餐,也没有小翠那么大的胃。她在那里白吃白住,不好意思提加餐,伙食也没咱们这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