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疆对段九游说:“叫声哥哥听听。”
这句话的语气没有调侃、逗弄的意思,单纯就是陈述——你要叫我哥哥。
段九游听后呲牙:“你想得不要太美!”
美么?
荒主大人背着手,跟在小不点“妹妹”身后遛大街。
段九游的后脑勺也不好看,因为是按小翠的特性幻化而成,从小就是头发稀疏一类。一头单薄枯黄的头发包着一颗大脑壳,乍一看像黑布包裹的卤蛋。
帝疆看着看着就笑了,心说哪里好看了,明明那么丑。
招招城是座还算友好的城池,城内灵力丰沛,哪怕是一片树叶落地,只要悟性够高,都能幻化成人。
这里每天都有新鲜“人物登场”,入城之后便在守城官处做登记,守城官儿是个山羊胡子的老爷子,模样生得有些鼠相,看着挺精明,说话做事反而是慢性,咬字爱拉长音儿。
“器物还是动物?”
老爷子身后还有两名差役,招招城有严格的分管制度,器物和动物分别住在不同城区,这两个差官就是负责将人接引到不同方向的路差。
“太骁兄妹”混在一群新城民里,按部就班回答问题。
凌天白刃是器物,段九游和帝疆异口同声,报的也是器物。
“具体点儿,什么物——”守城官没抬头,执着一只小狼毫停在宣纸上,问得还挺细致。
段九游没有准备,挑眼看看守城官桌上的文房四宝,先指帝疆再指自己。
“砚台,白宣。”
这个选择多少有点弦外之音的意思,砚台黑,宣纸白,帝疆知道段九游在记刚才的仇,故意说他黑心黑肝,不似她这般正气凛然。
这是她的小报复,可惜守城官没能领会其中真意,对着这对兄妹逐一打量一眼,说:“你哥哥一看就比你肚子里有墨,有书卷气,你——”
段九游五官猛地一聚,顶着一张发面饼似的的孩子脸,几乎有些凶相。
“眉毛长得挺好,精气神儿也不错。”
估计是怕她伤心,守城官儿勉强夸了两句,划分之后又问姓名。
段九游写字一般,闷着脸将她“哥哥”推到前面,“哥哥”一点脾气没有,文质彬彬敛袖,请过守城官手中狼毫,在登记簿上写下太骁、小游四字。
守城官儿倒着脑袋看他落笔,中途赞了好几句“好字”!
“小游”气得咬牙切齿,待到“哥哥”回到身边,咬牙切齿地跟他咬耳朵。
“我字也不差的!”
帝疆轻笑着应了一声“嗯”。
——史书有载,神官九游字如竹耙,春蚓秋蛇,难看以极。
她那点儿老底,早被史官一笔一划记下来了。
今日入城登记不多,半炷香左右,守城官就统计好了所有名单,段九游和帝疆随同路差进入主城,再从一个分叉路口,进入到一处名为清乐的长街。
路差将他们带到一户民宅前,一边熟练地解开一把大锁,一边对二人说,“这房子是借给你们住的,一家一户,一人一间,还有这三十文招招币,也是送给你们用的。你们要在这段时间内找到谋生之法,再将这两个月的房钱补交到守城老爷那里。”
渡衡虽然自己“不劳而获”,经常白捡法宝,对城内百姓却有明令。
他希望他们能像个人,是人就要自给自足,若是事事都由他提供创造,那么变成人的器物依然只是一些没有思考能力的“玩具”。
他希望招招城是活的,是热烈而有生气的。
事实证明,招招城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就拿清乐长街为例,有摊铺,有书院,有药房,有酒馆。十丈红尘所有之物,在这里都能见到。
但要说这里一切正常,又绝对不是,尤其清乐城区,简直有种孩子在办家家酒的胡闹氛围。
这里的人手艺欠佳,大到酒馆小到摊贩,没有一样东西好吃。器物们没有味觉,只要熟了就觉得是食物,只要能喝便觉解渴,他们的思想较动物成精者差着一个档次,教书的胡乱认字,看病的瞎乱抓药,段九游亲眼看见一个郎中,抓了一把地上的土,用水冲成汤药给病人喝,病人不知是心态作祟,还是脑子有病,喝完以后真说自己好了,还对郎中千恩万谢。
段九游蹲在大街上观察了一阵“人生百态”,拉着帝疆在一片生意非常兴隆的馄饨摊上坐了下来。
这个办法是她跟大碎子蜚蜚学的,想要打听消息,就要往人多的地方钻,即使被问的人不知道答案,周围也会有热心群众帮忙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