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妻子,除了抱怨,有为你分担过一丝一毫吗?”
“你的儿女,在你日夜不归,用血汗换来他们的衣食无忧时,他们又是怎么看你的?”
宿珩的每一句反问,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男人的心口。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是啊。
没有。
从来都没有。
电话那头,永远只有冰冷的索取,和不耐烦的催促。
男人痛苦地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终于顺着他满是风霜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那不是悲伤的泪。
而是被无尽的疲惫和绝望,彻底浸透的苦水。
他颤抖着,伸出了那只因为常年劳作而布满厚茧和伤痕的手,接过了宿珩递来的电话。
老式手机很重。
重得像他背负了一生的那座大山。
他的手指在数字按键上悬停了许久,最终,凭借着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摁下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电话“嘟嘟”地响了三声,被不耐烦地接起。
一个苍老而刻薄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喂?谁啊?这么晚了还打电话,不知道老人要休息吗?”
是他的父亲。
男人握着听筒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了,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说话啊!哑巴了?”
电话那头似乎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声音忽然软下来,甚至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是文强吧?”
“你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工资发啦?”
“不是爸妈总催你,你也知道,为了把你供出来,我和你妈受了多大的罪,不然也不会得这一身的病……”
“当然了,爸妈也知道你难,可我们毕竟养你这么多年,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和你妈没钱买药,死在家里吧?”
这些话,像藏在棉花里的淬毒钢针,狠狠刺进男人的耳膜。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恢复正常的铁轨,再次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一栋破旧的二层小楼,凭空浮现在张文强的眼前。
屋门口,站着一对黑瘦的老年夫妻。
他们正伸长了脖子,用一种贪婪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我……”
张文强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这个月,钱……”
他看着那两双满怀期待的眼睛,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钱不够的话,你们就别活了。”
宿珩的声音,冷不丁地在他耳边响起。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男人混沌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他猛地一震,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又像是被注入了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
“这个月的钱,我不寄了。”
他对着听筒,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死寂。
随即,便是火山爆发般的尖叫和咒骂。
“你个天杀的畜生!你说什么!”
“你是想让我们两个去死啊!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
“你这个不孝子!你会遭天谴的!”
恶毒的咒骂声中,那对老年夫妻的幻象,脸孔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得如同恶鬼一般,张牙舞爪地朝着他扑了过来。
男人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挂掉。”
宿珩清冷的声音,再一次精准地响起。
男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凭借本能,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
电话被切断的瞬间,那铺天盖地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冲到他面前的恶鬼幻象,也在同一时刻,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砰”的一声,彻底碎裂,消散在了空气里。
铁轨,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男人死死抓着手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他成功了。
他第一次,反抗了那对将他当成提款机的父母。
虽然恐惧,虽然心悸,但……
那座压在他心头最沉重的大山,似乎被撼动了一丝。
宿珩没有给他太多喘息的时间,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同于麻木和绝望的情绪。
他抬起依旧颤抖的手,摁下了第二串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