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往日里尖酸刻薄的老太婆,和那个总是低眉顺眼的男人,此刻正像两只被吓破了胆的鸡,抱头缩在墙角。
他们脸上身上都带着清晰的抓痕和淤青,衣服也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眼神里只剩下惊恐和后怕,连大气都不敢用力喘。
宿珩的目光在屋内迅速掠过。
角落里,那扇厚重的灰色窗帘仍被扯开着,但窗帘后面……空空如也。
那个盘踞在阴影中,象征着王秀珍的痛苦根源,臆想出来的小男孩,不见了。
而在那片狼藉的地面上,三个小女孩——大妮、二妞、三娣,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她们身上那股令人不安的窒息感消失了,脸上虽还带着惊吓过度的苍白,但眼神却已重归孩童应有的清亮。
此刻,她们正趴在脏兮兮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在那堆碎片和垃圾中,埋头翻找着什么,神情专注而焦急。
大妮找到了几本封面被踩脏的新作业本,赶紧用袖子擦干净,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二妞和三娣则撅着小屁股,在一堆碎瓷片里仔细地寻找着她们被打飞的新铅笔。
每找到一支,就如获至宝地吹掉上面的灰尘,紧紧攥在手心。
她们仿佛全然不觉周围的混乱,也无视了父母和奶奶的狼狈。
所有的心神,都倾注在了那些刚刚失而复得的,崭新的文具上。
那是她们在这个灰暗压抑的家里,难得拥有的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微弱色彩。
……
肖靳言的视线在狼藉的客厅里扫了一圈。
这扇摇摇欲坠的“心门”,被宿珩那一下狠的,何止是撕开裂缝,简直是踹开了大半扇门。
这家伙……胆子和手段,都远超他见过的许多所谓资深清理师。
王秀珍看了看墙角惊魂未定的丈夫和婆婆,又看了看地上专心致志捡拾文具的女儿们,最后,目光重新落回到宿珩身上。
她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发出沙哑干涩的声音。
“那张画……还有发卡……能给我吗?”
宿珩没有犹豫,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张折叠的画纸,和那三枚粉色的蝴蝶发卡。
王秀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了过来。
她的指尖在那张泛黄粗糙的画纸上轻轻摩挲着,眼神复杂,有痛楚,有追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眷恋。
几秒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
“刺啦——”
那张承载了太多扭曲情感和微末期待的画,被她毫不犹豫撕碎,碎纸飘落在脚下的狼藉之中。
她没有再看那些碎片一眼。
转而,她拿起那三枚廉价的粉色发卡,转身,一步步走向她的女儿们。
三个女孩正撅着屁股,在碎碗片里翻找着最后一根被崩飞的铅笔,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母亲。
王秀珍蹲下身,动作带着一种久违的生疏,甚至有些笨拙。
她伸出手,将一枚发卡小心翼翼地别在了大妮有些散乱的头发上。
大妮的动作顿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看了母亲一眼,似乎有些不解,但很快又低下头,继续寻找。
王秀珍又拿起第二枚,别在了二妞的头上。
二妞只是肩膀瑟缩了一下,没有抬头。
最后,她将第三枚发卡,轻轻卡在了年纪最小的三娣,那细软发黄的头发上。
三娣抬起小脸,冲着母亲露出了一个有些怯怯的,却真实的笑容。
做完这一切,王秀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没有起身,就那样疲惫地跌坐在满是污水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她的视线放空,望着天花板上那盏昏暗的灯泡,声音低沉而空洞,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我没想过……会是这样……”
“那天……我下楼去买点酱油……楼梯上不知道谁洒了水……”
“我没看见……脚下一滑……”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
“肚子……撞在了台阶上……”
“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流了好多血……”
“医生说……孩子没了……是个男孩……已经快五个月了……”
她说到这里,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滑落,混合着脸上的污渍。
“从那以后……我就像丢了魂一样……”
“脑子里总是嗡嗡响……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清……”
“婆婆天天指着我的鼻子骂,骂我是个不会下蛋的鸡,骂我断了他们家的香火……”
“他就在旁边看着……一句话都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