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挺厉害啊。”刘科看他虎头虎脑的,笑了:“你爸呢?”
“工地呢。”他绕开,“别挡着道,一会别人来了我捡不着了。”
“你怕什么,有你哥我呢。”
刘科让他等着,把西装脱了,留下件单薄的白衬衫,扯了领带,一抖肩,又卷袖子:“走,咱俩一块捡,看谁捡得快。”
“你抢我瓶子?”
“看你吓的,捡了都归你。捡完了我还请你喝汽水,行不行?”
小孩一听,立马笑着跑去街对面了,弯下腰,开始掏几个没掏过的垃圾桶。
刘科看傻眼了:“嘿?……这家伙倒是不傻。”
他也撸起袖子开始捡。
矿泉水瓶,饮料瓶,易拉罐,捡了就放马路边排成一排。天开始下大雾,聚在风里,迷迷蒙蒙的。他哼着歌,在这浮华散尽的大街,悠闲地捡着垃圾。
当雾重起来的时候,这条街的瓶子都被两人珍宝一样攒干净了,最后的一只易拉罐,刘科一脚踩扁,向着小孩飞踢过去:“接球!”
小孩赢了方才的比赛,心情大好,又一脚踢回刘科脚下,发出一串兴奋的叫闹,刘科笑得眼梢迷离,额发湿哒哒地坠落,摇晃,堆了满脸消不尽的酣畅,他放怀地任五官乱飞,快意渐浓,像少年时那般……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又停下来。
刘科买了瓶水,冲了冲手,又多买了两瓶汽水和一大兜零食,坐路边跟小孩对着喝,零食作为胜利品。小孩心情明媚极了,雾气糊了一脸,他抹了一把,又说:“你快点喝,喝完了瓶子也给我。”
“你可真够鸡贼的。”刘科笑了声,咚咚两口喝完,瓶子往他屁股上一敲:“赶紧扛着大包走吧,小心点,路上别遭了抢劫!”
“知道了。”小孩扛起大包,一溜烟跑了。
刘科看着他越来越小的影子,嘴角的笑渐渐僵住了。他坐在路沿,望着长街的尽头,已经被雾蒙得看不见了,突然把脸埋在掌心,撑着脑袋,闭了会眼。
耳边彻底安静下来,这个时间,连汽车轧轧而过的声音都听不到了,静得似乎俗念全消。戏台上痴男怨女的恩恩怨怨,也只是浮华一瞬。哭过笑过,照旧随风而去,一切只成空。
不知几时,身边挨着他坐下一人,拿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碰他:“哎,这个要么?喝完卖了,值好几块呢。”
刘科一瞬间抬起脸,这声音在耳边似雾轻柔,令人如坠梦境,他不敢相信,做了万全准备才去看她,可这一眼,还是在他预备之外,他突然笑出一声:“看你这样我还以为遇上强盗了,刚想告诉你我没钱,劫个色还行。”
面前人戴着黑毛线帽,墨镜,黑口罩,全副武装的,胸口抱着一束六出花,正拿了瓶洋酒捅他胸口:“你脏兮兮的,我跟你说话就不错了,捅死你,捅死你。”
刘科低头看她闹了两下,嘴角轻撇:“那你离我远点,过来干什么?”
“那你过来干什么?”
“我没看过话剧。”
“我也没看过开保时捷的人捡瓶子。”她收回脸,不久轻笑一声,“都三十多的老家伙了,还想一出是一出的,有劲没劲……”
刘科沉默了一会,抬手看看手心,又闻了闻,还算干净。作罢,他突然拉下她口罩,畅快笑了声说:“棠棠,厉害了啊!你就该这样!”
他的笑留在脸上,带着散不尽的骄傲,周遭水雾霭霭,一片沉默。
孟棠倏地扬起脸,没说话,她戴着墨镜望向迷蒙的天空,看了许久,似乎想看穿这幽深的一夜,何等寂寥,漫长。半天她才抽了下鼻子,收回脸说:“送个花跟上坟似的。”
“怎么,把你这女鬼勾出来了?”刘科笑,“你还真知道是我送的。”
孟棠随口带过:“除了你,谁还知道我喜欢这破花啊。”说完,她沉默片刻,突然拧开酒瓶,对嘴咚咚喝了小半瓶,又从兜里掏出张房卡,跟酒瓶子一齐往刘科怀里一拍:“喝酒了,送我回去。”
刘科一滞,胸口轻轻起伏起来,许久他才轻描淡写地一笑:“孟棠,别忘了,我可从来不是正人君子。”
孟棠起身向保时捷走了两步,回头淡淡一眼:“那你看我还是从前的小姑娘吗?”她一顿,又喊:“走不走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嘿?最近怎么总有人这么说我。”刘科皱了皱眉,起身摁了下车钥匙,孟棠随后背着手跟上去,云淡风轻道:“老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