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怨灵猛然回头,幽绿鬼火跳动,怨气冲天,“你懂什么!我为她散尽家财,搭建世间最华美的戏台!可她……可她竟为穷酸书生背叛我!”
“我烧死了他们!烧死了那对狗男女!!”
声音因极致恨意扭曲,“我让他们,成了我戏文里,最完美的悲剧!”
“所以,”
无执的目光平静地迎上燃烧的鬼火。被襦裙和月光映衬得俊美绝伦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这出戏,从始至终,都只是你一个人的独角戏。”
一语,诛心。
怨灵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
轰隆——!!!
悬崖幻境应声崩塌!脚下平台碎裂成无数石块,坠入漆黑深渊!天幕紫月迸裂,裂纹蔓延,化为漫天光屑!
“抓稳了。”
谢泽卿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手臂收得更紧,周身翻涌的鬼帝煞气化作密不透风的黑色护罩,将所有崩塌的碎片与混乱的能量隔绝在外。
无执只觉天旋地转,急速下坠。周遭是无数破碎的场景碎片:梨花树下的衣袂、火光冲天的戏台、村民空洞麻木的脸庞……一切在混沌虚空中被搅碎,碾为齑粉。班主怨灵的虚影在崩塌中忽明忽暗,濒临消散。可那双幽绿鬼火仍死死盯着被谢泽卿紧护怀中的无执。
不,或许是在看“他们”。
看着不可一世的鬼帝在天地崩塌之际,眼中唯有怀中一人;看着清冷出尘的僧人,眸中全无猜忌背叛,只有全然信任。
怨灵的虚影忽然停止挣扎,怔怔悬浮于混沌虚空。燃烧不知多少岁月的怨毒鬼火,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原来……”
微弱呢喃穿透空间悲鸣,带着卸下重担的沙哑,“情……还可以是甜的……”
话音落下,虚影如晨光中的残雪迅速消融。没有怨气黑雾,只有点点纯净金光,如萤火飘散于崩塌虚空。
叮。
一声轻响,碎裂玉佩自怨灵消散处坠落,卷入混沌消失。
周遭一切骤然静止。
黑暗与混乱如潮水退去,夹杂雪粒的凛冽寒风灌入鼻腔,刺得人瞬间清醒。
无执猛地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莲纹月洞窗,鼻尖萦绕禅房凝神香。
他垂眸,发现自己仍被谢泽卿以保护姿态紧圈怀中。那身绯红襦裙已换回灰白僧袍,身下是铺着厚软垫的暖玉床。
周遭静谧,落雪可闻。
无执沉默片刻,轻声道:“贫僧,梦魇了。”声音带着初醒沙哑。
“嗯。”
谢泽卿慵懒应答自头顶传来,带着满足,“朕的怀里,可还安稳?”
无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他伸手,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坚实的胸膛。
“放手。”
“不放。”谢泽卿理直气壮,手臂反收紧几分,“抱都抱了,还害什么臊。”
无执挣脱下床,双脚触地寒意上涌,彻底清醒。他走到门边一探,门闩完好。又推窗望去,风雪依旧,庭院积雪无痕。
李伯未曾来过。
村中无事发生。
那诡异戏台,荒唐《鸳鸯冢》,濒崩溃的怨灵……竟全是一场梦?
无执缓缓关上窗,转过身。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清冷银霜,琉璃眸在暗中灼亮。他望向床上好整以暇的鬼帝:“方才,你入了我的梦。”
这不是疑问,是肯定。
谢泽卿懒靠床头,玄色龙纹广袖铺陈月白床单,凤眸得意尽显。
“见不得你皱眉。”声音低沉霸道,“朕的人,便是做梦,也不许受半分委屈。”
“那不是寻常梦魇。”无执抬眼,眸光清冽,“是入梦术。”
他清楚自身状况,“佛骨自燃后,我的灵台已非坚不可摧。”
禅房温度骤降至冰点,谢泽卿笑意瞬间消失,他缓缓坐直,鬼帝威压如无形巨网笼罩禅房。
“谁?”
一字如从九幽地狱碾磨而出,带着尸山血海煞气。
无执摇头。“对方藏得极好,未留气息。”他顿了顿,“若非它错估了你,或已得手。”
那邪祟千算万算,算准他灵台有缺,却未算他床上还睡着一尊能掀翻地府的祖宗。
谢泽卿凤眸中赤金风暴疯狂酝酿。
“好,很好!”他怒极反笑,笑意冰冷刺骨,“敢动朕的人,不管他是谁,藏于何处,朕必将他揪出,令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无执未言,他静望风雪笼罩的死寂龙岭山,玻璃窗上倒映着二人身影。那股自脚底升起的寒意,似乎更重了,他下意识拢紧单薄僧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