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执点点头,声音平稳无波。“出家人,不沾荤腥。”
屏幕那头的谢泽卿明显噎了一下。
无执看着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植物保护条例》,施主或可一读。”
【什么狗屁条例!朕……】
谢泽卿的话被画面外无纳一声惊恐的咳嗽打断了。
【“咳咳!施主!施主!手机!手机要拿稳!”】
画面随之剧烈地晃动。
谢泽卿那张放大版的俊脸,时而只剩下一只眼睛,时而只露出线条完美的下颌。
【这破玩意儿怎么如此难用!】
帝王不耐烦的怒吼里,夹杂着无纳手忙脚乱的指导声。
【“哎!施主您别捏那么紧!对对对,手指放这……别挡着镜头!师兄又看不见了!”】
在一阵更加混乱的咆哮声中。
视频通话被手忙脚乱地掐断了。
屏幕暗了下去。
倒映出无执苍白而俊美的脸。
病房里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嘀嘀”的单调声响。
无明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看着自家师兄脸上平静无波的表情,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良久。他看到师兄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
那是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如冰雪初融,昙花一现。
“师、师兄?”无明试探着开口,结结巴巴地问:“刚才那位……是?”
他自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肯用自身龙气为师兄续命的恩人。
可这脾气也太……
与师兄又是如何相识,什么关系?
无执垂下眼帘,将手机轻轻放回床头柜。
他的动作很慢,还是牵动了胸口的伤,让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房客。”
“啊?”无明一愣。
无执拉了拉被角,声音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欠着房租,不缴。”
无明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跟师兄的佛骨一样,也碎了。
无执不再言语,缓缓闭上了眼。身体的每一寸都叫嚣着碎裂般的剧痛。意识如被巨石拖拽,向着无尽的深渊沉去。可这一次,那片黑暗而冰冷的深海里,似乎有了一丝不一样的底色。是那人隔着屏幕,依旧灼人,且带着滔天怒火与担忧的眼神。
很吵,却也很暖。
接下来的一周,那通堪称“骚扰”的视频通话,竟成了每日的固定节目。
每天清晨、午后、黄昏,雷打不动,手机铃声总会准时响起。
无明从最初的惊吓,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如今,竟生出几分诡异的习惯。
他不止一次看到,屏幕那头的帝王会像个急于炫耀宝物的孩子,举着手机在焕然一新的寺庙里四处走动。
【秃驴,看,这尊玉佛,可还入眼?】
【你那破蒲团朕扔了,换了张白虎皮的地毯,坐着念经,膝盖不疼。】
【还有你那间破禅房,朕……】
每当这时,无执只是静静地听着。苍白俊美的脸上,血色一日比一日好。那双总是淡漠疏离的琉璃眸子,在注视着屏幕时,也会开始不自觉地漾开一圈极浅的涟漪。是无明只在师兄看向知凡他们时才见过的那种罕见的温柔。
甚至,偶尔还会有一闪而逝的笑意。
“师兄,”无明终于忍不住,在一次通话结束后问道,“那位施主,他……”
无执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窗外。
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天。
“如你所见,他是个很吵的房客。”
无执淡淡道,“如今看来以后不用交房租了。”
小破寺里。
无纳愁眉苦脸地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白粥。回头却见诵经堂的门槛上,那个煞神一样的男人正襟危坐。他身前,十几个小光头排排坐,仰着脑袋,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
谢泽卿手里竟飘浮着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金刚经》。狭长的凤眸微眯,“‘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扫视一周,沉声问道,“何解?”
知凡举起小手,奶声奶气地回答:“就是,看到的东西,都是假的!”
谢泽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一下,“肤浅。”
帝王冷冷点评,随即用他自己的方式给出注解,“此话的意思是,除了你们师父,别的都不重要。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