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腐朽木料与尘土的味道里,多了若有若无的,陈年脂粉的甜腻腥气。
“好个索命的鬼伶官腔。”
谢泽卿带上森然杀意,“竟敢在朕的面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勾魂夺魄!”
话音落,帝王威压以他为中心散开。
甜腻的腥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一声细微的悲鸣,瞬间消散无踪。
其他工人浑身一震,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但看向那部碎裂手机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恐。
无执穿过狼藉的庭院,走向瘫软在地的年轻工人。
僧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石木屑,僧鞋踩在那部依旧尖声唱着戏腔的碎裂手机旁。
他弯下腰,径直捡起正在散播恐惧的源头。
在他指尖触碰到手机的瞬间。
刺耳的戏腔,像被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屏幕上,【轮到你了】几个血字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无执的目光在这部碎裂的手机上凝视了一会。
他抬起头,望向脸色发青的工长,“工钱,按日结清。”
“主持,可、可是这活儿……”工长结结巴巴,显然被吓得不轻。
“每人多一百。”
无执垂下眼,解释道:“压惊。”
钱,是最现实的镇定剂。
工人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很快就将方才的事情抛之脑后,继续干活。
时间过得飞快,太阳落山前,工人挨个领了工钱,拿着工具结伴离去。
无执以300的价格将那部屏幕破碎,就差报废的手机买了下来。
“哐当——”
后院的木门被工人们匆忙关上,庭院里,只剩无执和不知何时已凝立于梧桐树下的玄黑身影。
“你买这废品作甚。”
谢泽卿语气不太好,暗金色的凤眼,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那唱戏的鬼东西,趁着朕驱散它那点脂粉气的时候,跑了。”
无执置若罔闻。
他走到石桌旁坐下,将碎裂的手机放在桌上,用指尖轻巧一撬,揭开手机松动的后盖。
“区区一个鬼伶,也敢在朕的疆域内勾魂夺魄!”
“若非顾忌那几个凡人的三魂七魄,朕刚才便叫它知晓何为帝王之怒!”
无执的注意力,全在手机内部精密的结构上。
他的目光定格。在电池与卡槽的缝隙间,夹着一小片被折叠得方方正正泛黄的纸。
谢泽卿注意到,瞬间飘至无执身后,俯身来看,阴冷的气息拂过无执的耳廓。
“此乃何物?”
无执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薄脆的纸片捻出,轻轻展开。
纸张的边缘已经磨损,脆弱得一碰即碎。
一张戏票。
一张来自过去的,印刷着繁体字的戏票。
【兰若大剧院】
五个字,带着陈旧墨香。
票券下方,还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一曲《游园惊梦》,赠与有缘人。”
“故弄玄虚。”
谢泽卿语气里满是不屑,但那双金瞳却微微眯起。
“兰若……这名字,听着便不吉利。”
无执合上眼,将戏票放置鼻前细细闻了闻。
戏票上残留的气息,并非房梁上阴煞锁魂钉的怨毒与狠戾。
“这只鬼伶,不是十年之前布下咒印的真凶。”
无执睁开眼,琉璃眸中清明一片,洗尽了所有迷惘。
“它只是一个信使。”
无执将那张诡异的戏票收好,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亮起。
屏保上,一只极简风格的电子木鱼,正随着他手机的晃动,悠悠地敲击着,功德+1。
谢泽卿好奇地凑近,研究那发光的方块。
无执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点开搜索引擎。
输入【兰若剧院】。
搜索结果,瞬间弹出。
排在第一位的,是一条五年前的新闻。
标题触目惊心。
【百年梨园“兰若剧院”深夜离奇失火,化为废墟!当家青衣,名角陈伶就此失踪,或已葬身火海。】
新闻配图,是一张烈火焚天的照片。
那座曾经雕梁画栋、承载了百年风华的古老戏院,在冲天的火光中,只剩下一个狰狞的黑色剪影。
被火焚毁的戏院。
唱着索命曲的鬼伶。
一张来自过去的戏票。
火焰吞噬梨园的黑白照片,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像一个冰冷的烙印。
无执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没有再往下划动。
那张脸,即便隔着屏幕与五年的时光,依然能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属于舞台的华彩与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