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收目光,抬步朝着那扇洞开着的,巨兽之口般的医院大门走去。
阴风骤起。
在他踏入医院范围的一瞬间,一股远比寻常怨气更加阴冷、更加粘稠的恶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无数双看不见的手,要将他拖入深渊。
无执的脚步,猛地一顿。他古井无波的墨色眼眸中,划过凝重。
这里,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
无执的皮肤能感觉到,这里的温度,比百米之外的街道,至少低了五度。阴冷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钻进骨髓里。
他将手伸进僧袍口袋,指尖轻轻捻动着那串温润的佛珠。清澈眸子,平静地审视着医院大楼。
每一扇破碎的窗户,都像一只空洞的眼睛,在黑暗中与他对视。
万籁俱寂。
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突然。
“呼——”
一阵风毫无征兆地从医院大门内卷出,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和怨念,直扑面门!
风中,似夹杂着无数细碎的、痛苦的呓语。
无执宽大的僧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立在原地,身形稳如山岳。
那阵阴风在靠近他身前三尺之处,便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被平和而强大的佛光瞬间净化,消散于无形。
然而,一直紧随他身旁的谢泽卿,却皱起了眉。
睥睨众生的凤眼,在这小和尚面前,流露出一丝真正的凝重。
他微微侧过头,鼻尖轻嗅。
“不对。”谢泽卿低语,声音里没了之前的傲慢,反而带了些探究的兴味。
无执终于将目光从医院大楼移开,落在了他的脸上,“何事?”
谢泽卿视线穿透了层层阻碍,仿佛望进了建筑最深沉的黑暗之中。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像是发现了有趣的猎物。
“此地秽气,倒有几分意思。”
无执不再多言,他口念一句佛号后,便果断地迈开长腿,僧袍下摆在风中划出清冷的弧度,迈步向医院大门走去。
僧鞋踩在满是落叶与碎石的地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这声音,在死寂的环境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吱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悲鸣,像一声临死前的哀嚎。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杂着消毒水,血腥和腐败气味的阴风,从门内喷涌而出。
一步踏入。
嗡——
整个人就像穿过了一层冰冷粘腻的水膜,周遭的空气凝固。
“砰!”
他们身后沉重的玻璃门,毫无征兆地,自行合拢,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回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冲撞回荡,久久不散。
感官在寂静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捕捉着这个空间里的每一丝异常。
空气中,腐烂与福尔马林的混合气味更加浓郁了,呛得人鼻腔发酸。
脚下是水磨石的地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碎玻璃和枯叶混杂在一起,每一步都发出“咯吱”的脆响。
眼前,是一条长得望不到尽头的走廊。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是这片空旷大厅里的唯一光源,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将墙壁上剥落的油漆,映照出一种诡异的病态色泽。
“滋……滋啦……”
灯牌的电流声,在极致的安静中,显得异常刺耳。绿色的光芒,明灭不定,将走廊映照得如同通往地府的幽径。
“滴答……”
“滴答……”
不知何处传来的滴水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敲击着两人紧绷的神经。
无执走在黑暗的中央,清俊的身影被那点绿光拉长,僧袍的下摆没有一丝晃动。
就在这时。
“轱辘……轱辘……”
走廊的深处,传来一阵轮子滚动的声音。
由远及近。
一辆孤零零的轮椅,从黑暗中缓缓滑出,停在了他们面前不远处。
轮椅上,空无一人。
但那两个轮子,却还在微微地,自己转动着。
谢泽卿被声音吸引,凤眼瞬间变得凌厉如刀。
无执的目光静静地落在那辆轮椅。
“咯咯咯……”
一阵孩童的笑声,毫无预兆地,从他们头顶的天花板上传来。
笑声清脆,天真,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忽远忽近,仿佛就在耳边。
谢泽卿的凤眼微微眯起,“哦?还有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