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圆满的,有惨烈的。
闲下来的时候,思绪总会不自觉地飘远。
江玉织想得入神了,手指不自觉地在手腕上磨蹭着,金小花要是能说话,怕不是都发出“呼噜呼噜”地舒服声了。
“江掌柜,我来结账了,前些日子多谢了。”
一道温润的男声钻入江玉织耳中。
她抬眼看去,是前几日来铺子里订了寿衣的孙承简。
“孙公子可等手头宽裕些再来,科考还有些时日,我这边不着急。”江玉织对待孙承简这样的人,向来是十分宽宥的。
孙承简扯了扯嘴角,面色疲惫,眼神却沉静如水,“拖欠久了我心里过意不去,我替顺儿谢谢掌柜。”
江玉织不再多言,收下孙承简递过来的一包铜钱,认认真真地数了一遍,在帐簿上勾去孙承简的名字。
孙承简见状,心里安定了许多。
他除却白日里念书外,夜里还要为别人润笔或是代写书信,勉强攒下一笔安葬顺儿的钱来。
江玉织清楚孙承简的状况,眼前这个清瘦的青年,身上的袍子洗的发白,嘴唇紧抿着,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悲伤与坚韧。
整个人像一株生长在贫瘠石缝中的青竹,步履稍显沉重,脊背却挺得笔直。
第一次见时,孙承简肉眼可见地忐忑,踏入这家寿衣铺子。
他找了好几家了,无一不是嫌他钱少,不接受加急的。
再就是劝他直接裹个破布单子埋了算完。
直到进入这家铺子。
孙承简父母早就过世,顺儿是他进京路上收留的逃荒小孩。
靠着家里微薄的遗产和接点笔墨单子,支撑着一个大人和小孩的日常生活。
科考在即,顺儿入京后便病倒了。
大夫说是身体底子太差,又水土不服,恐时日无多了。
大夫见他清苦的样子,开了些便宜的能用得上的药,帮顺儿减轻痛苦。
即便是最便宜的药,也掏光了孙承简身上大半的家财。
顺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哀求他不要再在自己身上浪费钱了,自己本就活不长了。
孙承简束手无策,日夜不休地帮人代笔润色,想要再攒点钱买药。
顺儿还是没了。
自从收留顺儿以来,两人一路上相依为命,孙承简早就把顺儿当作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孙承简甚至都没有给顺儿下葬的钱,只能把尸身留在医馆,每日付两枚铜板。
江玉织用一件样衣改成合适的尺寸,搭上一副小棺材。
原意是要送给孙承简,对方却不愿意,固执地打下欠条,说是过几日就会把钱补上。
读书人总有些风骨在,江玉织答应了,但还是把价钱定的很低。
孙承简知道遇上好心人了,他也的确拿不出更多来,心照不宣地默认了,暗暗发誓,待他高中,定要报答掌柜。
江玉织:“孙公子的帐结清了。”
孙承简拱拱手,“科考后,我再来答谢掌柜的。”
江玉织:“不用不用,我并没有帮你什么。”
孙承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江玉织:“真不用。”
一旁的周娘子忍俊不禁,“哎哟,咱们掌柜的惯来好心,孙公子这般,掌柜的反倒要不好意思了。”
闻言,孙承简难得自然地笑出来了。
……
白砚被关在宫中,熬了好几宿,终于将科考的章程拟出来,又和萧佶、议事堂的大臣们再三商讨,定下最终的题目。
今日,出宫!
接连几日,御书房的门都没出过。
他托萧佶派人向江玉织告知一声,以免娘子担忧。
先是风尘仆仆地赶回江宅,想要第一时间见到娘子,宅子里的下人说娘子近来都在铺子里呆着,白砚便在白府把自己打理清楚,再往铺子里去。
那知,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笑声,除了娘子的,还有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白砚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大剌剌敞开的门并不能遮挡白砚日益健壮起来的身躯。
江玉织立刻就发现白砚的存在,“怎么站在外面?”
白砚轻咳两声,泰然自若地理了理衣摆,整理好表情,悠然踱步到江玉织身边,衣袖贴着衣袖,仗着有柜台遮掩,直接握住了江玉织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