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画缇,你怎么管天管地。”
卫遥走了,她低着头,眼眶的泪却越盈越多。
她回味着那句话,他嫌她烦,原来他一直都觉得她烦。难怪他总说絮娘很柔静,他喜欢絮娘那样的。其实他们一开始,就不是很适合的人,对么?是她被他的仗义蒙了心,坚持太久了。
温画缇吸着鼻子,紧紧攥起袖子。
希望破灭了,随之一起死去的,是她的心,那颗喜欢了卫遥很久的心。
......
又做了一个梦。
温画缇睡醒,擦了擦额角的汗。对于这个梦境,她可谓尤其、十分、格外地不满意,早知道她昨天就不该去茶肆听书,这样也不会梦到那王八孙子了。
她在梦中,又经历了一次心死,那种感觉就像她在晨昏交际的时候,走在荒原里。天未亮,夜风卷过满地的沙。她抬眼所及,只有一轮枯黄的弯月,所有都蒙上灰寂。
灰寂。
同样的时分卫遥睡醒,他也做了个梦,冷汗惊染全身。天未亮,窗外还是灰蒙蒙,像是要下雨。
天不燥不热,甚至还有些凉。卫遥干得喉咙冒烟,下床倒水喝。
清水缓缓地流入腹中,滋润枯田。他闭上眼,梦里全是她的影子。一会儿她嚷着说要给他捉萤火,一会儿她又把牡丹带头上,问他好不好看。又一会儿,她竟然抱住他说,卫遥,我想嫁给你。
梦里非真非假,有些事他根本没经历过,却美好的像水花镜月。
他到底要怎么,才能留下呢?为自己曾经的错,他遗失了太多。
卫遥想着想着,神不附体,双腿不由往隔壁的堂屋迈去。
堂屋没有挂白幡,却陈放着一副棺椁,棺椁里是她被焚毁的尸身。
卫遥怔怔地看着棺椁,突然双腿好像失了力,他渐渐瘫软地坐下,只能倚靠那具棺椁。
卫遥的手摸了又摸,木板是檀香木做的,纂刻光滑,不由让他想起当年他爹的棺椁送回家时,也是这样。
人死不能复生,为了见到他爹,他娘当晚便毅然决然地撞死在棺椁上,流了满头的血。念起旧事的灰影,他心神恍惚,目光缓慢朝窗外而望——还是四更天,灰扑扑的,阴沉堆雾,除却一轮月亮他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他的脑子里却拼命跳出她的影子,他好像还听到她盈盈的笑语,卫遥,我们成婚吧,我们会有一个家。
他垂下眼眸,目光又从窗户移向自己的手腕。倘若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见到她,他为何不能和他的阿娘一样?
卫遥从袖中抽出匕首,锋锐银光的刃,慢慢在手腕划过一条道。
一条他能走向她的道。
第42章小倌
手腕的血蜿蜒流下,卫遥把头缓缓靠上棕榈的棺椁。没有旁的缘由,他只是在这一刻尤其想她。
倘若路要走到尽头,才会有新生、新的可能。起码在这刹那,他认为,他的余生除了见她,好像也别无所求。
卫遥阖上双眼,胸口无比难受。倘若能回到从前,再给他一次机会,起码他们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四更天的时候下了雨,绵绵延长的雨,狂风肆刮。
起夜的阿昌经过堂屋,见屋门打开,白幡飞舞,不由奇怪挠了挠额头——
他明明记得,昨晚扫完地就关好了,怎么门还是开的?难道有人闯入了?
哎呀,这可万不好,将军宝贝那棺椁跟宝贝什么似的,万一被人乱动了......阿昌吓得困意都飞走,打着一柄灯笼走进,却陡然看见一人坐在地上,头倚棺椁。
灯笼的光往他脸上一照,阿昌更是吓得没了魂,是将军!
卫遥割腕了,血沿着他的手腕流到地上,简直触目惊心。阿昌随卫遥打过数不清的仗,在兵营过活那五年,他也见过大大小小的伤。
他急忙撕下一块布,死死绑紧流血的手腕。阿昌冲出屋门,朝巡逻的守卫大喊:“找郎中!快找郎中来!”
深更半夜,整座别院灯火通明,兵荒马乱。宗成越也被惊醒了,听闻卫遥出事,他匆匆披了外衣就赶来。
赶去的时候,血已经止住,卫遥也被移到病榻上。
郎中还在外面煎药,卫遥人已经醒了,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上方看。
宗成越最见不得他堕落消沉的模样,本来想骂。一看见惨白黯淡的脸,骂人的话又卡在喉咙说不出。
他不敢刺激卫遥了,只好坐下来,“身子如何了?可还好?”
卫遥靠着软枕,目光由顶帐转向手腕。他戚戚一笑:“死不了,没死成。”
这混账!宗成越都想给他来一拳,又怕真刺激到他,刚捡回的一条命生生断送。
作为长辈,宗成越只好按捺下火气,好声劝慰道:“两个月都过去了,为何还想不开?”
好一会儿,病榻上的人没有声音。
屋里很安静,静得只剩下窗外雨声,宗成越叹了气,却听到低沉哽咽的哭声,像是野兽被咬死前低嚎。
卫遥用指腹抹去眼边的水痕,双眼肿得像核仁。他埋头抽噎着,怅然若失:“姑父,我真的想她......”
“你想她,那也用不着去死!”
宗成越越发没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