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昨晚怎么回事?”薄隆昌没动那茶,只看着我。
我给他解释了一遍,当然略去了薄翊川警告我别攀高枝的那段,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拍心口:“我都快要吓死了,还好大少没出事。”
“我看,亏得是有你这吉星在身边,他才能逢凶化吉。人哪,有时候不信命不行。”薄隆昌拨了拨手里的沉香佛珠,眼镜后一双形状犀利的鹰目端详着我——说实话作为父亲他本身的外形基因相当不错,眉眼唇鼻都挑不出瑕疵来,难怪薄翊川会生得那样俊美,单看外表还真看不出他是个怎样的衣冠禽兽,想来一开始他也是用这张脸迷惑了薄翊川的阿妈,最终亲手造就了两场悲剧,害死了三个人。
端详了我好一会,薄隆昌才又开口:“十多年前,我薄家就出过一个吉星,可惜后来不知所踪了,从那以后,薄家运势就受了影响,如今来了个你,真是上天对我薄家的恩泽。”
恩泽个屁,吉星从来都是我一个,就是来要你命的。
“老爷这么说,我可担待不起。”我低下头,见他从桌下拿出什么,放在了桌面上,是个小绒面盒子,“老爷,这是?”
“打开瞧瞧。”他抬了抬下巴。
我依言照办,打开一瞧,居然是一条沁血羊脂玉手串,成色极好。我睁大眼,假作惊讶,薄隆昌将手串拾起来,握住了我的手腕,替我戴上了,末了也没放开我的手,而是握在手心里摩挲起来。
感到他食指内侧有一长条的茧,我心下除了恶心,还生出一丝古怪的感觉。
那不是我手上和薄翊川手上那种枪茧,至于是干什么磨出来的,我一时想不出来,但我记得薄隆昌的手上原本是没有茧的,一个茧也没有——小时候他摸过我的脸,那触感我一辈子都记得,光滑细腻,是保养极好的从没干过粗活的富家老爷的手。
“老爷.....这太贵重了。”我低着头,蜷起五指。
“你皮肤白,血玉衬你,我见你第一眼,就想送你这个。”他拍了拍我的手,“只要你往后安安分分地待在薄家,待在我身边伺候我,以后比这贵重的好物件多得是,你的弟弟妹妹以后也不愁上学。你要是想,把他们接来翡兰住都行,手续我可以一应办好。”
“真的?”我抬头,装得又惊又喜,“能得老爷青眼,我真是,怎么有这么好的运气....您不知道,我现在就感觉跟买彩票中奖了似的。”
“傻傻庚庚。”*他被我逗乐,手落到我后腰上处,轻拍了下,似乎在暗示我坐到他腿上。
我哪能容得他这么轻易就占到我便宜,装傻充愣,低着头只顾拨弄着腕上的手串。这时我突然感到另一边手腕上手表震动起来,震了几下还不消停,多半是雇主发现了什么异常,在尝试联络我。
可我这会哪顾得上理他?
“真是个小呆瓜。阿实啊,你之前在夜总会,是不是还没接过客?”见我不动,薄隆昌嗤笑一声,手沿着我腰背而上,捻了捻我的耳垂。
我心里一凛,缩头躲开了他的手。
薄隆昌以前就夸过我耳垂生得珠圆玉润,跟阿爸一模一样,且我右耳上那枚耳钉要是给他发现了蹊跷,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点了点头,嗯了声:“这不还没来得及,就给三少带回来了。”
“好,是童男最好。”这答案让他颇为满意,又拨了下我的耳垂,“正好你有耳眼,回去再给你配一副耳坠。”
我心一沉,摘掉这耳钉,我可就没法随时和丁成保持联系了,可表面上还得装得受宠若惊:“谢谢老爷。”
“说说,你打算怎么谢?今晚就谢,好不好?”
薄隆昌笑看着我,鹰目渐暗,显然是被我这副小白兔的模样惹得起兴,我怯怯地往边上缩了缩,他这一家之主,车上还有保镖和司机,脸还是要的,不至于在车上就对我饿虎扑食。我趁机给他又倒了杯茶,捧到他唇边手一滑,“一不小心”将滚烫的茶水泼了在他手上。薄隆昌给烫得嘶一声,抬手就想扇我耳光,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一面吹气一面道歉:“老爷,对不起啊,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把您都给烫伤了。”
他脸上怒意缓了缓,发作不出了,旁边保镖适时递了冰袋来,我给敷在他手上,一眨眼就挤出两滴眼泪来——十年来当雇佣兵,我坑蒙拐骗的事都没少干,除了面对薄翊川我容易翻车以外,我演技可谓是一等一的好,去演电影都能拿个新人奖的那种。
“好了好了,还先委屈上了。”薄隆昌显然是吃我这套的,给我擦了泪,还抚了抚我的睫毛。我含着泪,抬眼看他,薄隆昌似一瞬失神,凝目看着我喃喃:“不光身段,你这双眼,也长得真像我那位故人。”
“什么故人?”我心里冷笑。情深似海一样,那我阿爸为什么在薄家待了五年后上吊自杀,连遗言里都没有告诉我他决然赴死的原因,薄隆昌,他明明已经逼着自己接受了你,可你后来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终于不堪忍受,连我也无法再作为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
而你又为什么向薄家所有人隐藏了我阿爸真正的死因,对外只说他是病死的?你是不是想遮掩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你下地狱前,可一定要告诉我。
薄隆昌没答,低下头来,似想亲吻我的眼,突然“砰”的一声,整个车身猛地一震,茶壶茶杯四下乱飞,我也被震得歪倒在薄隆昌身上,回头看去,我便不由睁大了眼。薄隆昌的车给人追尾了,而那追尾的不是别人,正是薄翊川那辆坦克一样的路易十五世越野。
“哎,薄老爷子!”叻沙立刻开了车门跳下车来,到了车窗边,“您没伤着吧,前面刚有辆摩托车过去,我吓得一脚刹车踩成油门了!”
我往旁边瞥了一眼,这大街上确实大大小小的摩托车横冲直撞,也算翡兰的特色了,况且还是儿子撞了老子的车,薄隆昌还真没法说什么。
薄隆昌降了车窗下来:“行了,我没事,翊川没事吧?”
“车上睡着呢,今天帕公的校官来访,这不,刚打了电话来,说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就赶回来了。”叻沙说。
我没忍住朝后边车里看去,薄翊川正躺在副驾驶上,戴了个眼罩,睡得不动如山,对追了老子的尾仿佛没有一点觉察。
作者有话说
【注释】
傻傻庚庚:客家话,傻气的样子。
第17章自投罗网
回了蓝园,我就被送到了北苑三姨太缇亚的居所。这里与蓝园其他中西结合的建筑风格都不一样,是典型的泰式庭院,穿过尖顶的拱门,沿着窄窄木板桥进去,两侧水渠里烟雾袅袅,种满了姜荷花,女仆们也都身着泰式纱笼,一时间令人好像置身在清迈的哪间寺院里。
到了木板桥尽头最大那间宅子门口,女仆敲了敲门,又泰语唤了声夫人,里面便传来了一个烟熏嗓的声音:“进来。”
我脱了鞋子进去,女仆掀开帘子,缇亚正横卧在一架竹躺椅上享受着spa,白皙的身躯上斜掩着一条纱笼披肩,上身若隐若现。
缇亚的身体的确是男人的骨架,却有一对女人的胸部,只不过并不大,像是未发育好的少女,腰身非常细,我不禁扫了一眼缇亚的身下,好奇这曾经跟过薄二爷的三姨太到底是男是女。
“看什么呢?”缇亚媚眼如丝的看向我,从躺椅上站起来,一头长卷发如瀑布倾泻,他取了根木簪盘到头顶,“你在好奇我的性别?如你所见,我是个不男不女的人妖,一个后天造就的畸形怪物。”
“别这么说,三夫人很美,我看走神了。”我低下头,却又被一根手指挑起了下巴。
他笑了一声:“我并不以此为耻,一个苦命人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过得好,就必然要做出一些割舍。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从不后悔。就像你,你不也做出了和我相同的选择吗?”
我低着头:“三姨太说的是。”
“你叫阿实,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