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他蒙着脸和脖颈的黑布掀开,游弋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见他露出来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伤疤。
长条的刀疤,不平整的烧伤疤,遍布每一寸皮肉,密集程度让人不忍细看。
游弋呆呆地红了眼。
不禁去想这个可能比自己还要小的男生,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梁宵严因为提前就猜到了,并没有做出什么惊讶的反应,面不改色地帮他换好衣服。
少年或许是不习惯自己这么丑陋的模样露在人前,局促地不停抻袖口。
“没关系的。”游弋坐到他床边,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句:“我刚出生的时候是个小怪物,脑袋这里还有个大坡呢。”
他说得夸张,表情又邪乎,还拿手在自己头上比划,少年怯怯地又疑惑地看向他。
似乎在问:那后来是怎么治好的?
游弋却突然凑近了他:“我发现你有一双小动物那样纯净的眼睛,你是草原人吗?”
少年一愣,点点头。
游弋激动地看向梁宵严。
梁宵严问:“你叫什么?住在哪片草原?不能说的话,会写吗?”
少年的表情有些为难,看向桌子旁的缴费单,梁宵严递给他,又给他找了根笔。
少年开始写了他们才知道他在为难什么。
他写的是藏语,怕他们看不懂。
游弋骄傲地举起手:“我能看懂!”
这下连梁宵严都不由有几分惊讶,在游弋的鼻头刮了一下,“这么厉害?”
“嘿嘿。”
游弋对少年拍拍胸脯:“你写吧,我来翻译。”
少年握紧笔,病房响起沙沙声。
游弋歪着脖子用力看看,第一句话写完好久,他也没翻译出个所以然来。
梁宵严:“露怯了?”
游弋把往哥哥肩膀上一埋,声音蔫蔫的:“他说,他不是哑巴,声带被火烧坏了。”
室内安静了下来。
窗外暴雨如注,下得不管不顾。
老天爷向来如此,才不会在意它随手降下的天灾人祸会淹没多少生灵。
“名字呢?”梁宵严打破沉默。
少年继续写,游弋继续翻译:“我、叫、阿勒,住在贝尔蒙特。哎?妈妈的草原?那你认识贝尔蒙特上一任骑射队长吗?是个长头发喜欢编辫子的女士,现在在山里隐居。”
少年快速点头,在纸上写:我接的她的班。
“天呐!”游弋简直不敢置信。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妈妈的接班人居然从草原来到了枫岛,还阴差阳错地被他们捡到。
“我是她儿子。”梁宵严说。
“你是怎么出现在韩船长的船上的?又为什么救他们?”
阿勒没有多加思索,理所当然地写下,游弋翻译:“我的船飘在海上,他们救了我,他们遇到坏人,我救他们。”
逻辑简单得就像别人给了我一块面包所以我也要还人家一块面包那么简单。
可船上那场苦战,几乎让他丢掉半条命。
梁宵严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来枫岛做什么?”
少年有片刻的恍惚,那双纯净的眼底涌动着的情绪很深很杂:茫然、无措、恐惧、不舍、疼惜……最后通通化为坚定。
他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道:我有一个小伽伽,他有一头像你这样漂亮的长发。他在我无能为力的远方受苦,我想去保护他。
游弋问:“小伽伽是什么?”
少年写道:年纪小小的爱人。
那天梁宵严离开病房时,给阿勒留下了一块胸针——梁宵严常年戴在身上的东西,别人一看到就知道这是他保的人。
游弋虽然知道哥哥会帮他,却没想到会帮到这个地步:“连胸针都留给他了啊?”
“嗯,那是个能成事的人。”
“能成事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帮他?”
梁宵严说:“因为他和我一样,都有个年纪小小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