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首,眼神清正诚挚,“请恕晚辈冒昧,孟小姐蕙质兰心,才情斐然,其风仪气度,朗朗如日月。晚辈诚心求娶,若能得其垂青,定当视若珍宝,护她一生顺遂喜乐,不令二老忧心。”
这一番溢美之词,听得钟夫人都心生恍惚,这说得是她女儿吗?
扫了眼女儿,瞧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并无半点羞怯之色,可见这一番好话,怕是说到她心坎里,坦然受之了。
她顺着话意淡声道:“裴大人过誉了。裴氏贵胄之门,家风端严,又素以质朴端肃见长。我那女儿却自幼娇养,喜好打扮,成日里不是研究胭脂水粉,便是琢磨着穿什么戴什么,恐怕……”话未尽,意已明。
“伯母此言,晚辈倒不觉得有妨。”
裴序从容道:“家母虽早年仙去,晚辈亦听闻她生前深谙此道,还在京中留下一间名唤‘琳琅阁’的铺子。说来惭愧,晚辈对此道委实不通,只恐经营不当,败坏了母亲产业。若能得孟小姐下嫁,此阁正需这般慧眼识珠、通晓雅趣的主人操持打理。有她掌管,晚辈不胜欣喜,亦可告慰母亲泉下之灵了。”三言两语间,便将一座名动京华的铺子作聘礼般自然推出,好像送了盒糕点似的稀松平常。
钟夫人指间微顿。琳琅阁她自是知晓的,京中贵妇们最青睐的首饰铺,光她们府里每年就要往里头花费不少银两,更遑论京中其他富贵人家了。
这一间琳琅阁,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可真正叫她动容的,并非这轻易便送出的铺子,而是裴序话中透露的深意——他不仅不嫌弃女儿的喜好,反而要以实际行动来支持。这般心胸气度,实属难得。
钟夫人敛下心底波澜,微微摇了摇头,语气却缓和了几分,“少卿太过客气了,那是令堂的遗泽,岂能轻易赠人?”
她话锋一转,“再者,小女性情张扬,嘴又不饶人,一向不招长辈们喜欢。家里从不指望攀附,也未曾严加管束,更不曾教过她那些世家往来的规矩礼法。若真入了贵府,怕是要闯祸的。”
“伯母所虑,晚辈明了。然晚辈家中嫡亲长辈,唯祖父在京颐养天年。他老人家性情豁达,不问俗务,唯愿儿孙安泰。此外便是长公主殿下,殿下对孟小姐很是称赏,常赞其率直可爱。至于府中杂务,外有数位管事主持,内有长公主殿下亲选的管事嬷嬷操持多年,早有章法,无须劳烦主母亲力亲为。”
他顿了一顿,语气愈发温和,“孟小姐若喜欢,自可慢慢学习这些。若无意于此......晚辈所求,是心意相通的伴侣,并非裴氏的管家。一切,只看她的心意便是。”
这话就差把裴家尽在他掌握之中,她女儿可以为所欲为说在明面上了。
钟夫人静静听着,眼底审视之色渐渐转为深沉的思量。
饶是她再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裴少卿较之先前那些公子哥儿,确实要胜出太多。无论是才学品貌,还是家世前程,抑或是这份担当与赤诚,都堪称上乘。
只是......她心中暗叹,多少男子婚前说得天花乱坠,婚后却是另一副嘴脸。她见识的太多了。
钟夫人笑笑,道:“裴大人一番真心,我已知晓。只是婚姻大事,我们做长辈的再如何操心,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儿女的心意。旁人家或许讲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我们家,却是女儿的心思最为重要。”
裴序面色不变,对着钟夫人郑重颔首,“伯母所言极是。”说罢,他的视线自然而然转向一直坐在钟夫人身侧的孟令窈。
恰在此时,孟令窈仿佛终于从那盏仙茗中回过神,将手中茶盏轻轻置于案上,施施然站起身,对钟夫人道:“母亲,女儿有些话想单独与裴大人一叙。”
钟夫人眉尖微蹙,“嗯?”
孟令窈放软了声音,“就在府中园子里走走。”
钟夫人盯了她半晌,才点点头,“罢了,去吧。谨记礼数,莫要失了分寸。”
两人起身正欲离去,一直端坐如同木雕泥塑般的孟砚突然开口,“少卿且慢!”
厅内众人目光齐聚于他。只见孟砚神色肃穆,他略整了下袍袖,直直看向裴序,“敢问少卿生辰八字?”
此问一出,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生辰八字,向来隐秘,尤其对于裴氏这等高门。两家关系远远未至合婚问卜那一步,他此番唐突发问,说一句失礼也不为过。
钟夫人拧眉,“老爷……”
她话未说完,裴序已坦然迎上孟砚的目光,将生辰八字一一说了个分明。
孟砚默默记下,挥手道:“去吧。”
待两人离开,他立即从袖中摸出一个古旧的龟甲,开始掐指推算。钟夫人起初还有些好奇,在一旁观看,直到案上铜板反复排列十数次还是没有动静,她渐渐失去了耐心。
“老爷,你这算了半天了,到底算出什么来没有?”
孟砚张张嘴,丢下平日视若珍宝的龟甲,颓然道:“怎么能是上上大吉,天作之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