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样的场景,他也并非第一次见。
去岁崔氏的赏荷宴,主家别出心裁,在荷塘上放置了数条或大或小的乌篷船,以供客人贴近荷花赏玩。
粉衣少女坐在乌篷船头,捧了满怀莲花,精心挑选了其中含苞待放的一支,转身递向撑篙的陆鹤鸣。他听见那江南才子即兴吟诵了一首咏荷诗,可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分明是落在她沾了水珠的唇上。
“啪——”竹枝被无意折断的脆响惊破回忆。裴序垂眸看着掌心红痕,忽觉自己可笑。那日湖上十余条乌篷船,偏他乘的这条要与他们擦舷而过。
他记得,简肃曾言,孟小姐识人不清。
他当时严厉斥责,内心也并不认同。
她一向是极聪明的。
陆鹤鸣虽出身名门,家族却远在吴郡,才学出众能夺得状元,可京中每隔几年便有新的状元郎,翰林苑中状元之才如过江之鲫。容貌俊逸却也并非举世无双,每一样都出挑却又不过分出挑——配得上她,又不至于太招致嫉妒。
后来的周逸之也是如此,虽富可敌国,可到底是商贾出身,朝中一二品大员及更高的门第也瞧不上。她若真嫁了过去,周家定会视若珍宝。
还有如今的赵诩。武兴侯府的嫡次子,爵位无缘,然胜在年少有为,战功赫赫。她瞧上的人,总是恰如其分的——既不会高攀不起,又不会太过平庸。
实在是聪明极了。
裴序忽然想起今日见到她时的惊艳。那支凤钗,他初见时就觉十分配她,而她今日一身打扮,让那十分的配成了十二分,又皆成了她容貌才情的衬托。
正如今天的他。
复行几步,一滴夜露自竹叶间上滑落,重重坠在裴序眉心,凉得沁骨。
裴序停下脚步。他又改了主意。
陆鹤鸣空有一副光风霁月的皮囊实则暴虐成性,周逸之更不必说。
至于赵诩……
他想到了崔氏做派,眉心微蹙。
孟小姐的眼光,实则的确有待改进。
第39章自作多情“何不去寻裴大人?”
上巳节后,孟令窈着实安静了一些时日。做人做事最讲究张弛有度,总是显露于人前,少了几分神秘感,纵有十分吸引人,也成了七分。
于赵诩就更是如此。她着意减少了与之碰面的机会,外头的邀约一应都推拒了。若是轻易就能见到,还怎么叫人抓耳挠腮地想念?
再说,有了陆鹤鸣、周逸之之流的前车之鉴,孟令窈这回更是慎之又慎,不再轻易将人定为可以托付终身之选。
就要更多花些时日探查,这人到底是否有两幅面孔。
她心里思量着,手上动作不停,指腹在脸颊上轻轻一抹,清淡的红色便晕染开来。那红色覆在面上,仿佛是肌肤里透出的粉一般,极为自然。
她满意点头,总算调出了想要的红色。抬手在纸上记了几笔,将这盒水粉的配比稍作修改,确定了下来。
“菘蓝,去取那件藕粉色的裙子来。”
“是。”
衣裳很快送来,孟令窈换上,又挑了几样素银的首饰一一装点,对着铜镜逐一确认。
她一向认为,美是整体,单是一张脸或是只靠一两样首饰都是不够完善。闲来无事时,调制几样胭脂水粉、重新排列组合衣裳首饰,小半日就过去了,她乐此不疲。
刚一打扮完,苍靛自外头进来,道:“小姐,聚香楼的钱掌柜求见。”
“请进来吧。”
孟令窈踏进前厅,钱掌柜急急放下茶盏,“给小姐请安。”
“钱掌柜请坐。”孟令窈询问:“今日来所为何事?”
钱掌柜搓着手,不好意思道:“小姐,就是,您之前送来的香露又……又卖完了。”
孟令窈蹙眉,“不是才送去了许多么?怎的这么快就用完了?”
自得知了随手调配的香露竟卖得不错后,她又特地让院里的小丫头们多配了些,一并送去了聚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