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自己一手策划的结果,但这一瞬,追怜还是感到茫然而恍然,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裴知喻。
作为“丑闻”的主角,裴知喻却显得比她平静了太多。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片幕墙,那片将要把他打入地狱的幕墙。他似乎毫不在意那些证据会将他推向何种深渊,也不在意自己即将去往何方的结局。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只落在追怜一个人的脸上。
那双深黑的瞳孔里,无波无澜,无惊无惧,甚至还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和近乎解脱的释怀。
神父早已呆若木鸡,手中的圣经几乎要拿不稳。
这样的四座皆惊里,裴知喻却仿佛置身事外。
他伸出手,握住了追怜的手腕。
握得很紧,很紧,力道不容抗拒。
他无视了呆滞的神父,无视了全场的哗然,目光就那么锁着追怜,自己接续了那个被中断的流程,声音清晰地响彻在寂静下来的礼堂:
“我愿意。”
他顿了顿,看着追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修改了那段神圣的誓词:
“无论天堂,无论地狱,无论你是否恨我,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是生命——”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能从里面听出一种极致的疯狂和虔诚。
“我都会永远爱着你,至死不休。”
全场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如果说,如果说,刚刚这个礼堂还能听见一些窸窣的低语,那这一刻,便是真正的鸦雀无声。
除了——
除了戒指被推进无名指的声音。
冰凉的金属环顺着指节套进去,严丝合缝地锢在追怜的无名指上。
裴知喻低着头,仍在替她细致地调整着戒指的位置。
“这样可以吗?”他旁若无人地问她。
追怜看着眼前这个即使身败名裂,即使万劫不复,也要固执地完成这场荒唐仪式,将她与自己死死绑在一起的男人。
巨大的荒谬感撕扯着她,让她几近失语。
然而,这还不是终点。
裴知喻依旧握着她的手腕,抬起眼,望进她的眼眸里。
他轻轻反问于她,语气很柔和:“那么,怜怜,你呢?”
“你是否愿意,无论天堂,无论地狱,无论你是否恨我,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哪怕是生命——”
一瞬的停顿。
“也会……爱着我,至死不休?”
终于,追怜抬起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
她从未有一刻,那么清晰地看见了地狱的大门,就这么在眼前轰然洞开。
但这地狱不只为裴知喻而开。
也为她而开。
他们终将一起被吞噬。
裴知喻被软禁了。
那天在婚礼幕墙上展示出的证据,虽掀起了轩然大波,但并不能100%定罪他下毒杀害了裴遣煌。
可追怜知道,裴知薇一定还留有后手。
足够送裴知喻去坐牢的后手。
但追怜无心去问,也无心去想,她只是陪着裴知喻,安静地待在那栋小洋楼里。
裴知喻的行动和通讯都被限制了,但似乎他并不好奇,也不着急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他照常陪着追怜,给她变着法做早中晚三餐,睡前雷打不动为她念诗集或讲故事,井井有条地打理着二人的起居。
外界的风雨被隔绝,楼里的时光就这样恍若凝固。
只是不知从哪一天起,裴知喻开始花更大量的时间在书房。
追怜偶尔路过,会看见他对着电脑屏幕,上面不是任何与他自己有关的新闻,而是一家家设计公司或工作室的详细介绍。双屏电脑的另一屏上,是打开的文档,里面写满了s城乃至其他几个宜居城市的设计工作的就业评估。
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他重新整理过,甚至药箱里的所有药品都被分门别类,贴上清晰的标签,注明用途和有效期。
追怜有时跟在他的身后,像一条沉默的小尾巴。
她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能就这样沉默跟着,直到裴知喻觉得有些好笑地推一推她,说:“一直跟在我身后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