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怜没有立刻回答。
她看着裴知薇,看着对方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这些血淋淋的真相是一种饵料,为的只是引她入局,她知道。那根同款的红绳,她也并非第一次才注意到。
她早就猜到了裴知薇和逾白的关系。
但她还是来了。
她明明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自愿入局,为什么真到了这个时刻,她却又有一些恍然?
裴知薇看着追怜,对方的沉默似乎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并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听听这个吧。”
她的手指移到最后一个音频文件上,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近乎诱哄的意味,“听完,你就知道,有些人,根本不配得到任何原谅和……所谓的重新开始。”
她按下了播放键。
那段录音,模糊而又清晰。
模糊的是音质,带着轻微的滋滋电流声。
清晰的是那两道声音。
一道苍老,却带着压抑和疯狂。
一道年轻,却带着嚣张和顽劣。
苍老的那道声音率先响起,显然是裴遣煌:
【那天那个姓乔的小子,和你妈当年那个情人一样,看着就恶心!我要让他消失!】
短暂的静默。
随即,传来的是一声极轻的、几乎带着嘲弄的嗤笑。
那是裴知喻的声音,低沉,冷静到极致,与他父亲的激动情绪形成残酷对比:
【莫名其妙给我打个电话……】他的语调甚至有些懒洋洋的,【就为这点事?】
他并没有反驳让乔洵礼消失这句话,反而像听见一件无关紧要的趣事。
裴遣煌的声音带着被忤逆的怒意和一丝试探:【你不拦我?】
裴知喻的回答轻飘飘地传来,仿佛在谈论一只蝼蚁的生死:【我为什么要拦?】
他顿了顿,语气里透出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既然他非要凑上来,碍了您的眼,您想怎么做,就是您的事,别弄脏我的手就行。】
追怜猛地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另一只手死死撑住桌沿才没有软倒。
她的脸色在瞬间褪得惨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裴知喻确实没有主动献策,也没有推波助澜。
他只是清晰地划清了界限——
他不会管,也懒得管。
这比追怜想象的更冷酷。
她以为会听到阴谋,听到具体的指令,听到裴知喻如何处心积虑地置乔洵礼于死地。
但没有。
录音里的对方,只有一种全然的不在乎,不在乎地将乔洵礼的生死,就这样抛给了他的疯子父亲,一个不管自己的憎恨来得多么毫无缘由的暴君。
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去做恶,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碍眼”,就足以借刀杀人,将洵礼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种置身事外的冷漠,比任何恶毒的计划都更令人胆寒。
录音还在播放,那头的裴遣煌似乎愣了一下,随机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儿子,这就当我送你的礼物,一份替你……斩草除根的礼物!】
他确实没有骗她。
裴遣煌是对他说了这句话,但整个具体语境,他确选择了避而不谈。
冷。
好冷。
这种深入骨髓的冷顺着脊椎骨一点一点往上攀,让她浑身越来越冷,皮肉下的血液似都被冻着凝固。
裴知薇静静地看着追怜,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彻底熄灭。
她知道,火候已到。
“现在,你明白了吗?”裴知薇的声音平静无波,“他确实很爱你,也确实……一直在骗你。”
追怜缓缓抬起头。
不知何时,眼睫粘连在一起。
被一滴悬着的、剔透的水珠,粘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