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清冷,追怜紧了紧身上的外套。
她往墓园深处走,就算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她仍旧能轻车熟路找到那个让她记忆里的温和少年永远定格在二十三岁的埋骨之地。
她蹲下身,把手中捧着的那一大束白雏菊轻轻放在那方墓碑前。
“对不起,洵礼……”追怜轻轻垂着睫毛,“回来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看你。”
“我总是这样,总在逃避,但都怪你以前对我太好了,你跟我说总有人喜欢做鸵鸟,这没什么……”
那一年,少年柔软的头发上镀着午后阳光的金边,他拿笔敲了敲正在逃避同一类数学题型不做的追怜的额头。
“你啊你,”他的声音里带着笑,“算了,总要允许这世界上有人爱当鸵鸟,是不是?”
“遇到难题就把头埋起来,假装看不见,好像问题真的会自己消失一样。”
她抬起头,瞪他。
乔洵礼却不恼。
他整个人温和得像春天的湖水:“没关系,鸵鸟就鸵鸟吧。不过你得答应我,埋一会儿头,缓过来了,就得继续试试。”
“一次不会就两次,两次不会就十次,我陪你,总不能真的一辈子当鸵鸟,对不对?”
啪嗒一声。
如今的眼泪毫无征兆滚落,砸在石碑基座上。
洇开一小片深色。
“所以我总觉得啊,我好像不来看你,你就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在我们曾经约定要一起去的海边小镇里好好生活着……”
追怜捂住脸,止不住的眼泪不停从眼眶里流出,啪嗒,啪嗒,啪嗒……那一小片深色越洇越开,越扩越大,最后竟似要浸透整个石碑基座。
眼泪,止不住,怎么也止不住。
“你是……追怜?”
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带着些迟疑。
追怜仓促抹掉满脸的泪,回过头。
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站在几步外,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和苍老,但轮廓却和乔洵礼有明显的四五分相似。
她手里也拿着一束白色的菊花。
追怜怔住,点了点头:“我是……您是?”
“我是洵礼的妈妈。”女人走上前,也将手中的花轻轻放在墓前。
她看着追怜,眼神复杂。
悲伤,审视,还有一丝极淡的了然。
“我见过你的照片,在洵礼的钱夹最里层,他一直收着。”她摸了摸追怜的手背,是一种长辈式的感叹和关怀,“那张照片上你还穿着校服呢,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是啊。
她和洵礼的高中,已经是快要八年前的事了。
追怜突然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
“这是要去哪?”乔母看着她脚边的行李箱,有些惊讶,“回英国吗?洵礼那孩子还在世时候,我听他说过的,你高中毕业后就去英国读书了。”
“不是。”追怜低声道,“那地方,不太吉利,不回去了。”
乔母张了张嘴,似乎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但片刻后,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拉住了追怜的手。
她的声音也压得很低,轻轻道:“走吧,孩子,去家里坐坐,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和我说说洵礼了。”
乔家的客厅简单整洁,没有追怜想象中的那般沉寂,仍旧保持着活泛的气息,冰箱上崭新的景点冰箱贴,新换的鲜艳电视机罩布……只是有一个小小的房间永远为那个叫乔洵礼的少年封存着。
也是,斯人已逝。
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
没有谁有义务为谁停滞时间,哪怕是她自己也做不到。
乔母带着她走进乔洵礼的房间,从一个旧木盒里拿出一样东西,轻轻推给追怜。
那是一个旧笔记本。
追怜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他们高中时候一起用的本子。
扉页写着他们两个并排的名字缩写——
里面贴着几枚来自不同城市的邮票,其中一枚蔚蓝色的邮票下面,还有两个人交流的笔迹:
“我喜欢这里,这里的海好蓝!”这是追怜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