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他像是无法再忍受面前的景象,猛地连滚带爬下了床。
他无法再忍受了,他真的无法再忍受了——
就算这个景象是由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的目光四处扫视,跌撞着开始在卧室里寻觅,但显然偌大的卧室里却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开始往楼下疾步快走,速度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追怜跟在他身后,缓缓地跟在他身后。
她跟着他下楼,看他冲进那个尘封已久的地下室,她也亦步亦趋跟着下去。
一盏昏黄的老旧灯泡悬在中央,无力地驱散着地下室昏暗的光线,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陈旧灰尘味和霉味。
灰尘因裴知喻剧烈的推门动作而扬起,正狂飞乱舞。
角落堆着些废弃的杂物,阴影拖得很长,整个空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的目光却比在卧室时更疯狂地扫视——
掠过那些沉重的木架、废弃的箱笼,最终死死定格在一个工具箱上。
工具箱锈迹斑斑地半开着,他扑过去,双手颤抖着在里面胡乱翻找。
一声刺耳的哐当声。
终于,他的动作停住了。
一把旧式的瑞士军刀被抽出了。
纵使蒙着尘,这军刀的冷光依旧渗人,刀柄上甚至还有一块深褐色的痕迹
——就是这把刀。
裴遣煌曾经用它抵在年幼的他的眼皮前,慢条斯理着问他怕不怕,问他那个女人会不会因此有点反应。
雪亮的刀光反射刺入瞳孔,回流,所有冰冷的记忆都随着这刀光回流。
血里,全身的血液里,都像在下雪。
很冷,很冷的一场雪。
但此刻,一种更强烈的、自毁的冲动却压倒了一切。
裴知喻紧紧攥着那把刀,转身踉跄着冲到一直静静站在地下室门口的追怜面前。
猩红的双目死死盯着追怜,那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军刀被他往追怜的手里递。
“来,捅我,就和你当初在英国时候一样。”他另一只手疯狂地戳着自己的心口,声音嘶哑,“怜怜,你杀了我,杀了我,这样你就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他急切地、几乎是哀求地想要把刀塞进追怜冰冷的手里。
但追怜只是木然地看着他。
看着那把递到眼前的凶器。
看向他因极致痛苦而猩红的双目。
看见他握着军刀却止不住发颤的手。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得可怕。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就像在看一场乏味的、与自己无关的表演。
她不接,也不躲,只是那样看着。
连一丝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这种绝对的漠视,比任何拒绝都更让裴知喻绝望。
“你拿着啊!你拿着它!求求你……拿着……”他的声音从嘶吼逐渐变为哀鸣,充满了无助和崩溃。
她连报复他都不愿意了吗?连终结自己的痛苦都不屑于去做吗?就算是杀了他这样的事,都已经不能激起她的一丝一毫情绪了吗?
她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他。
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那目光里什么也没有,空得像能承载一切,吞噬一切,却唯独容不下一个他。
“呵……呵呵……”
裴知喻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嘲弄,“你不要……你不要……那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有什么东西很快的熄了下去,是亮的。
又有什么东西浮了上来,是浓稠的,化不开的,黑暗的……自毁欲。
裴知喻猛地收回手,握紧那把瑞士军刀,锋利的刀刃瞬间转向自己!
没有丝毫犹豫,他狠狠地向自己的手臂划去!
那并不是做戏的轻划,而是恨极了的力道——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他苍白的手臂淋漓而下,滴落在地下室粗糙的地面上,晕开大朵大朵的血花。
“怜怜,你看……你看……”
血花洇成刺目的红,铺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