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步微停,四周太安静了,仿佛没有人息,但谢蕴确实在这里,她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静静燃烧的铜灯和深色厚重的帷幔营造出一种幽冷的氛围,唯她手中的活雁有些暖意。
张静娴走到最深处,看到漫不经心倚靠在矮榻上的那个身影时,手指骤松,被用藤条绑起来的两只大雁立刻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嘎——嘎——”
刺耳、聒噪。
谢蕴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珠阴恻恻地盯着她,眼下带着轻微的青色,仿佛在她吃好喝好还去城外悠闲捕猎的这几天,他一刻都未歇过。
而他刚得到机会小憩一会儿,她又带着两只叫声如鸭子的大雁闯了进来。
张静娴尴尬地笑了笑,她刻意避开他,真的不知道他忙碌到了何种地步。
“郎君,这是我献给您与夫人的大婚贺礼。”
她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将两只羽毛丰盈,飞的很高很远的活雁送给他。
谢蕴从矮榻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目光始终未从她的身上移开,黑眸像是无尽的深渊,想把她的灵魂吸进去。
张静娴陷入了恍惚,当她需要费力地仰头看向他冷峻的面容时,她蓦然清醒,不自然地扭过头,往后退了几步。
“我予使君的贺礼已经送到,使君好生休息。”
说完这句话,她便急着往外走。
“慢着。”谢蕴出声叫住了她,语气平淡,“城中的绣娘送来了裁剪好的婚服样式,阿娴选一件吧。”
他的手指点了点一摞放在桌案上的绣图,张静娴沉默了一会儿,走近,垂下头,认真地挑选。
绣图以黑底为主,以红色的丝线勾勒出各种祥瑞的寓意,男女是相合的。
有日月,有花草,有动物。
张静娴互相比对过之后,选了高贵典雅的兰草图案,低声道,“郎君与夫人俱是兰芳君子,此物绣在婚服上更为相配。”
兰芳君子。
谢蕴默念着这四个字,幽深的眼眸渐渐流露出了几分玩味,在耍弄了他以后,这个农女居然还想他做一个君子。
“好,婚服上便绣这个图案。”他当即开口吩咐人告知城中的绣娘,冷冷道,“让她们尽快完工。”
尽快是多久?
张静娴想起自己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婚期,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转过身。
“其实,我有一句话一直想问阿娴。”蓦地,低沉的男子嗓音传来,挟带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若是得不到阿娴的回答,我怕是夜不能寐,耿耿于怀。”
听起来只像是玩笑话。
“郎君请问。”张静娴背对他,看着他的影子将自己的影子吞没。
“你说永远不可能喜欢我,永远不可能指的是什么。”谢蕴面无表情,他需要一个具体的回答。
“它指,”密密麻麻的疼痛令张静娴脸色苍白,弯着唇说,“死去的人复生,流逝的时光逆转。”
这便是永远不可能。
因为时光不会逆转,死去的人也不会再活过来。
谢蕴笑了,阴郁的眼眸透不出一丝亮光,“果真是,永远、不可能。”
说完,他好整以暇地点点头,让她务必尽好一个宾客的责任,帮他操办这次大婚。
“我会的。”
张静娴应声,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而从这一刻开始,她也和谢蕴一样变得忙碌起来,几乎所有大婚的章程都来寻她。
张静娴哪里又清楚,于是她只能表面应下,暗中又疯狂查阅文籍典故,实在查不到的就厚着脸皮找到一些乡老族老家里,询问他们。
翁粮官的夫人也被她“骚扰”了几次,好在最后,章程全部圆满定下。
“婚期在何时?”抽空,她也终于向獬问了这个问题。
獬沉声回道,“七天之后便是吉日。”
张静娴点点头,七天之后她就可以启程离开了,从此,她不会再踏足长陵城一步。
可能是已经认定了这桩婚事与前世重合,她依旧没有询问谢蕴夫人的身份。
她不问,自然无一人告诉她,让她察觉其中的真相。
就这么,她忙着为谢使君操办婚事,张入山等人前去兵营体验,时间一日日过去。
直到谢蕴成婚的前一天,她突然清闲下来,无事可做。
张静娴带着黄莺和小驹去到了长陵城中的坊市,和在颖郡做的相同,她要为自己返回西山村的路途购买吃食和被衾。
天气转冷,为了保暖还要买些酒水和肉干。
张静娴心头有一种将金子都花光的畅快,所以她反常地买了很多东西,一点都不节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