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乘越的手指捏紧了羽扇,轻声道,许久不见,阿寿恐怕又长高了一些。
“自然。”谢扶筠随意回道,察觉到一旁女子有些迷茫的神色,温声告诉她,阿寿是自己的儿子,今年三岁。
张静娴点点头,将网中的黑鱼又放回到了清池里面。结果这条黑鱼像是为了报复,入水的时候摇着鱼尾,拍打出一点波浪。
眼看池水要溅到她的脸上,一具高大的身影快速上前,抱着她转了过去。
闻着有些腥的池水尽数洒在谢蕴的衣袖上,他寒着脸看了一眼池中的鱼,鱼群感受到了一种冰冷的注视,尽数沉入池底逃之夭夭。
“阿娴,下次早些躲,知道了吗?”他嗓音低沉,垂眸俯视怀中的农女,丝毫不记得她现在的身份是自己的宾客。
而现场公乘越便罢了,他的亲姐姐谢扶筠正目不转睛地看着。
张静娴不知是要谢他还是…怪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挣脱开他的手臂,同他还有谢扶筠辞别。
“郎君与三娘子叙话,我先回房中整理一番仪容。”
她的神色从容,看不出一丝异常,倒叫谢扶筠以为自己方才看错了,略微询问的目光看向公乘越。
公乘越呼吸微顿,轻不可察地颔首,又别有深意地叹了一口气。
颔首说明谢扶筠没有看错,向来冷漠傲慢的谢使君心甘情愿地为一名女子挡下有腥味的池水。
叹气则暗示两人并非是郎有情妾有意,至于谁是单方面的心热,方才的情况明明白白。
这下,谢扶筠心中了然,方才还畅快的心情一时沉寂。
看来这位张娘子不仅仅是七郎的救命恩人那么简单,倘若双方有情或者她更偏爱七郎也就罢了,两人能走到一起。
然而,张娘子对七郎无有情意,情况便变得复杂许多。
“七郎,你应善待张娘子,不可逼她做不情愿的事情,明白吗?”待看到张静娴走远,谢扶筠轻声同自己的亲弟弟说话。
谢蕴撩了撩眼皮,看着姐姐,唇畔露出几分薄笑,“阿娴一直都在做她想要的事情,我从未逼她。”
识字,骑马,去到更广阔的天地,看到更壮丽的风景,增长更多的见识。
这该是从前的她梦寐以求的,如何说是不情愿,又如何谈及一个逼字。
“七郎没有逼她,甚好。阿姊听闻她是你身边的高等宾客,那便不能总是待在家里,改日我邀她到建康城中逛一逛,可行?”谢扶筠没有轻易被他的话蒙蔽,凝视着他的眼睛,又问。
气氛骤然冷滞,过了一会儿,谢蕴微笑着叹息,“我以为阿姊会先关心我的伤势。”
谢扶筠脸色一黯,低声说道,“七郎,叔父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阿姊会站在你的身边。”
避而不谈他的伤势,是因为在得知残酷的真相之后,她也难免生出了一分逃避的心思。
“阿姊莫要伤怀,有张娘子相助,七郎的伤势已经好了九分,剩下的一分彻底痊愈也只是时间问题。”
公乘越出声安慰,语气温柔。
“有十一郎开口,我自是放心。不过此行,我请来了城中的一位圣手为七郎看诊,现在人应该已经到了府中。”谢扶筠让谢蕴同她到前厅,由圣手为他再诊查一遍伤势。
“阿姊,我先去换衣。”听她说请来了圣手,谢蕴眸光微动,答应下来。
他不慌不忙地迈开脚步,可是谢扶筠和公乘越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的方向分明是…张娘子返回的地方。
谢扶筠的神色微变,但无奈她不能上前去问自己的亲弟弟,为何偏偏走那条小径吧?
“阿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无需牵挂太多。七郎换衣得一些时间,雍伯说那边的茅屋中温着酒,阿姊你不妨与我去坐一坐?”
公乘越轻轻摇着羽扇,脸上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刚好谢扶筠想和他了解一番谢蕴的近况,颔首应下。
两人走向那几间简陋的茅草屋,身后女使默契地守在了门外,脸色如常。
没什么可担忧的,公乘先生和七郎君是好友,某种程度上,也是三娘子视作亲弟弟的人。
……
张静娴返回到房中,将那扇内门关的严严实实。
她根本不能想,谢蕴阿姊在目睹谢蕴为她挡下池水时的眼神。谢家三娘子会怎么觉得呢?一定认为她和谢蕴有着不清不白的关系吧!
张静娴懊恼不已,心头就像是压了东西,闷闷的难受。
早知道,她就不故意跑到清池边读谢丞相的文集了。她这么做,全是为了暗中给谢丞相留一个好印象。
不过,谢家三娘子的确不愧她……忽然,内门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张静娴听到动静立刻警惕地看过去。
敲门声依旧,她犹豫着上前打开。
谢蕴垂眸盯着她,慢慢地走了进来,反手将门又合上。
“郎君,你有何事?”张静娴蹙眉,不大想看到他,站在门边不动。
看出她的不情愿,谢蕴笑了一下,举起了自己湿透的衣袖,一字一句道,“阿娴,怎么办呢?湿了。”
她的杰作,当然也由她处理。
“不许赖账,否则我就写信告诉你的舅父。”在张静娴迟迟不肯动的时候,他轻飘飘地从袖中抽出了一封书信。
粗糙泛黄的纸张,一眼便能看出来自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