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开身,她上小柜子里翻找,在瓶瓶罐罐间一通扒拉,扒拉出一个小瓷瓶,拔了盖子,往那条红线上洒下一层白色的粉末。然后取刀划破自己的小
臂,用铁匣接满,分了他两滴。
他不解地看着她,追问这粉末是什么。识迷说没什么,“蒙汗药而已。”
他吃了一惊,“你给我下药?”
识迷回头看了他一眼,“麻绳绑不住你,不用药迷晕你怎么办?反正量不多,睡一觉就好。”
话音方落,他果然没有声息了。她悠闲地扔下那些瓶子匣子,上床睡觉去了。
但不知是不是量不太够的缘故,刚要入梦,躺椅里的人就有了动静。他也不说话,悄悄爬上床,紧靠着她躺了下来。她困得睁不开眼,裹起被子翻了个身,不多时就察觉压在身下的薄衾被他扯出来,他就这么堂而皇之钻进了她的被窝。
被窝里躺了两个人,热烘烘地,很挤。
“为何你能睡得着?”他的呼吸轻拂过她的耳廓,自言自语道,“我却睡不着……”
识迷迷迷糊糊想,可不是吗,她那两滴血对他来说十全大补丸一样,能睡着才怪。
窸窸窣窣靠得更近,顺势把她圈进了怀里。好像完全忘了前几天是怎么凶相毕露,把她关进鸟笼,打伤三偃的。这种人,天生就有两幅面孔,痛下杀手绝不犹豫,索取温暖时,也拉得下面皮。
只是今天有些过分,耳鬓厮磨得很起劲。把她翻转过来,撑身覆在上方,低头吻她的脸颊,又顺着脸颊一路往下,停在那跳动的颈脉上,瓮声道:“戍守白玉京八门的豹骑卫将军,是我的人,我已让他把城门守卫全替换了。从今日起,到我们回上都,这段时间足够他把城门内外串联起来,不论我们带哪张面孔入城,都可以畅行无阻。”
识迷的脑子迟钝地转动,想从铺天的困意中挣扎出来。一手胡乱拍了两下,欲把他拍开,可惜失败了。
他扣住她的手,继续摆出他的底气,“龙城内的超乘卫和直荡卫中,也有我的人。此事不急,只要你们的偃人做得够好,甚至不必惊动这二卫。”
识迷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他沙哑着嗓门说话的时候,那声调像蘸了蜜的麻沸散一样,会让人感觉愈发昏沉。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挑开了她的领口,滚烫的嘴唇顺流而下,落在了她锁骨上。
紧握在掌心的手,终于短暂地得以舒展,但很快又被迫与他十指相扣,他贴在她耳边轻喘,“阿迷,我忍不住了,怎么办?”
一个二十七岁的男子,且有了一副强健的好身板,忍不住不是正常的吗。
她含含糊糊道:“我的血又不是春、药,你就是想放任罢了……”
他又吻上来,吞没了她没说完的话。识迷对这种肢体的亲密接触好像习以为常了,光是搂搂抱抱亲亲,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可这厮得寸进尺,分开她的腿,跻身进来。她忽然就清醒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盯住他,寒声问:“陆悯,你在干什么?”
偃师对于半偃,在猛一刹那间还是颇有震慑力的。她乐意容忍,什么问题都没有,但若她觉得不可容忍时,要想毁了他,也不过只需心一横而已。
他的眉眼间浮起惊讶和颓丧,迟疑片刻退缩了,垂首道:“你还是不愿意……”
她扯过薄衾裹住自己,严正警告了一番,“别惹我发火,我给你换身,让你重活一次,不是用来干这个的。”顿了顿道,“去外寝睡,以后不要同床了,免得出事。”
他沉默着坐起身,垂落的长发和泠泠的目光善于示弱。好在她没有回头,否则可能会脑筋错乱,怀疑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恶劣了。
听他脚步匆促,很快打开了门扉,应当是回自己的住处去了。她反倒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几次,最后气馁地拿双手捂住了脸。
皮肤上隐约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每次都是这样,在她的底线上反复横跳,但凡她有半点动摇,早就被他吃干抹净了。她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没天理的事呢,拉拢他,是她这辈子做过最亏本的买卖。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赔了夫人又折兵,说好的恶有恶报,到现在都没出现。
满怀不甘心,在无尽的怨天尤人中睡着了。第二天起床,心情也没有好转,闷着头洗漱,闷着头吃了晨食,一旁的三偃有了感知,呆愣愣地问她,“阿迷,你又不高兴吗?”
识迷“嗯”了声,脸拉得老长。
艳典问:“是不是因为昨晚太师没在你床上睡,你生气了?”
偃人眼中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直接。阿利刀立刻接了口,“你一个人睡觉害怕吗?不要紧,今晚我们陪你睡。”
识迷眨巴了两下眼,“谢谢,不用了。”
“看来你还是更喜欢和太师一起睡。”
她一脑门子官司,心道这根本不是和谁睡的问题,他们一通搅合,越搅越乱了。
恰在这时,外面有人传话进来,说重骑卫将军的夫人登门拜访。识迷顿时无措,这独楼没招待过客人,前后看了一圈,只好把茶桌安排在东边临池的小花房里。
花房小而精,装饰细致典雅,打开窗户能看见池面上荷叶硕大,好几株含苞的荷花昂着脑袋,只等时机到了就大喇喇盛放。
重骑夫人这次到访,是来分享喜悦的。她迫不及待拉住识迷的手道:“夫人,冒险一搏博对了,我总算得活了。”
识迷对此事已兴致缺缺,毕竟剩下几卫将军都不用她出手,也不期待重骑夫人替她蛊惑五位夫人了。
提起茶壶斟茶,她嘴上应着:“杨将军果然改头换面,顺从你了吗?”
杨夫人喜形于色,“起先他大骂我,说我害他,弄残了他,所以偃师给的药,我苛扣到他续不上气时,才施舍给他。我得让他知道死的滋味,让他知道害怕,往后才不敢违逆我。现如今他被我拿捏着,很惧怕我,再也不敢在那贱人院里过夜了。昨日那贱人又挑衅我,我当着他的面,把那贱人打了个满脸花,且已找好了伢人,明日一早就发卖她。”
识迷点头不迭,“阿姐总算扬眉吐气了,可喜可贺啊。不过那药往后可不能拖延,时候掐得不准,听说人就过去了,神仙也救不回来。”
重骑夫人略沉默了片刻,复又一笑,“不怕你说我心狠,我忽然觉得郎子要是死了,好像也不错。你我都是过来人了,在你面前我不遮掩,这些年夫妻不亲近,早就断了念想,昨日他在我房里过夜,我竟觉得陌生得很,好像同以前不一样了。”
识迷心头踉跄了下,小心刺探,“怎么不一样法?”
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毕竟那处的尺寸不好拿捏,随意照着想法胡乱做的,肯定与之前有差别。别说她觉得不一样,恐怕杨将军自己也感到陌生。但这种疑惑不可言说,毕竟自己被换了身都不知道,想不明白的事,就统一归为因果报应吧。
然而她了然于心的答案,从杨夫人嘴里说出来完全是另一回事。
“他兴致高昂,可事到临头,不行了。”
识迷目瞪口呆,“不行了?”
“是真的。”重骑夫人红着脸道,“如饥似渴,满以为要大战三百回合,结果提枪……就疲软了。郡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替我传话那友人,请他代为询问偃师吧。是不是偃师给的药出了岔子,他往后做不成男人了?”
识迷尴尬不已,安抚道:“不会的,定是身体还没复原,过阵子就好了。”
重骑夫人大惑不解,“不知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明明急色得很,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
识迷愈发惶恐了,毕竟她做半偃,没有切实关注过这方面的问题。急色、八百年没见过女人……让她想起了陆悯。如果这是半偃的通病……不敢想象他知道自己不中用后,会不会气得自行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