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连忙取来一幅巨大的天下舆图。
谢均走到舆图前,从旁边侍立的史官筆架上,取过一支饱蘸了朱砂的筆。
他的目光扫过地图,然后,手中的朱笔动了。
诸公请看。他弯下腰,用那刺目的红色,在地图上画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圈。
幽州,公孙瓒虎踞于此,兵强马壮,乌桓、鲜卑皆为其所用,我朝廷在幽州,可有一兵一卒能与之抗衡?
冀州,袁本初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于天下,如今坐大于此,吞并韩馥,兵锋正盛,我朝廷之政令,出得了这睢阳城,可入得了冀州半步?
兖州,曹操
扬州,袁术
荆州,刘表
他每说一个名字,便用朱笔圈出一块巨大的疆域。
那红色,在大汉的版图上显得如此刺眼,如此蛮横。不过片刻,整个地图上便已是红斑累累,犬牙交错。
原本完整的青、幽、冀、兖、徐、扬、荆、益等州,被分割得支离破碎。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幅残酷而直观的画面震慑住了。
那些他们平日里挂在嘴边,仿佛尽在掌握的州郡,此刻却以一种无比清晰的方式宣告着它们早已不属于朝廷。
谢均扔下笔,他转过身,诸公,朝廷之威,不是靠自欺欺人得来的。这些诸侯,拥兵自重,裂土封疆,不愿纳贡,不肯臣服,动辄以道路阻塞、黄巾未平为由,行割据之实。这些,是我们睁开眼就要面对的现实,而不是我们假装看不见,它就不存在的。
崔中郎说,当发天兵以讨之。敢问中郎,兵从何来?钱粮何在?国库空虚,拿什么去讨伐那些拥兵十万的强藩?就算我们勒紧裤腰带,凑出了一支军队,我们去讨伐谁?先打袁绍,还是先打公孙瓒?打袁绍,曹操
会不会趁虚而入?打曹操,袁术和刘表会不会坐收渔利?
一连串的质问,让崔中郎面如死灰,呐呐不能言。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他们现在是贼,可一旦接了朝廷的任命,他们便是法理认可的诸侯。名义上,便是大汉的臣子,受朝廷节制。这是笼络,更是枷锁。
今日给了他们名分,来日,我们便能以这名分,向他们索要他们身为臣子的本分。
而这,正与方才所提,于各县设议席之策,互为表里。以名分笼络天下诸侯,将这些猛虎暂时纳入樊笼。另一手,则广开言路,将天下万民之心,汇聚于朝堂之上。当天下百姓都视朝廷为父母,视我等为依归。诸侯,在真正的天下民意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诸公!与其坐视天下分崩离析,不如主动出击,用一张更大的网,将所有人都网进来!哪怕这张网现在还很脆弱,但只要我们不断地加固它,编织它,它终将坚不可摧,网尽天下!
整个议事阁死一般的寂静。
百官看着地图上那些犬牙交错的势力范围,再看看谢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明白了太师的宏大布局。
这不是退让,这是以退为进!
此后几日,一道道以天子之名的诏书,被装入特制的封匣,由最精锐的快马信使连夜送出睢阳,奔赴天下各州。
天子诏令,任命公孙瓒为幽州牧,封新亭侯;袁绍为冀州牧,封安亭侯;曹操为兖州牧,封武亭侯;袁术为扬州牧,封宜亭侯;士燮为交州牧,封车亭侯;刘表为荆州牧,封穆亭侯;刘璋为益州牧,封盐亭侯。
这些诏书,将带着朝廷的恩典,飞向那些早已不听号令的强藩手中。
至于盘踞江东的严白虎,汉中的张鲁,并州的张燕,吴郡的孙坚,长沙的韩玄,以及夹杂在其中的小割据实力,则完全忽略,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于这片土地上。这刻意的冷落,本身就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博弈,逼迫他们在这场重新洗牌的棋局中,做出自己的选择。
第149章
初冬的兖州,寒风如刀,曹军大营连绵十里。
没有了宿敌吕布,曹操在兖州一带,已经掃平了大小势力,成为当之无愧的一方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