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士子排开众人,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
他约莫二十岁,面容尚顯稚嫩,但神情却异常郑重,看向謝乔的眼神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探求。
他对着謝乔,也对着满堂或坐或立的士人,朗声道:在下不才,愿随謝府君往梁国一行,亲身查验其政绩真伪,看一看那里的百姓,是否真如府君所言,得以安居立业。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从倒地不起的老儒和言辞犀利的谢乔身上,转移到了这个胆敢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番话的年轻人身上。
他怎么敢?
这是公然站队,还是仅仅出于求真?
无数疑问在人们心头盘旋。那些原本同仇敌忾,准备继续声讨谢乔的人,此刻也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谢乔有些意外地看向这个年轻人。她不认识他,但她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一种纯粹的、不带偏见的求知欲。
这在充斥着党同伐异、门戶之见的颍川士林中,实属难得。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厅中气氛再次变得微妙之际,屏风后方,傳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素雅长袍,但精神矍铄的老者,缓缓走了出
来。
荀公!
见过荀公!
慈明先生!
厅內响起一片恭敬的问候声,方才还或激愤或慌乱的士人们,此刻都纷纷躬身行礼,神态肃然。
来者正是颍川名士,当世大儒,荀爽。他一直在屏风后休息,未参与之前的争论,却不想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了。
对于荀爽,谢乔自然不会陌生,经学大家,荀氏八龙之一,更有荀氏八龙,慈明无双之评。
荀爽的眼神缓缓扫过厅內,先是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韩姓老儒身上停留片刻,微微蹙眉,随即又落在了那个刚刚发言的年轻士子身上,最后,视线定格在谢乔脸上。
他眼神平静,看不出喜怒,却自有一股让人不敢造次的威严。
老夫方才在屏风后,也听了个大概。荀爽声音不高,却中气十足,是非功过,非亲历者,难以断言。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转向谢乔:谢府君方才所言,振聋发聩。老夫雖年迈,亦有心一辨真伪。
他看向那个年轻士子,微微颔首,他所言甚是,眼见为实。
深吸一口气,荀爽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着众人说道:老夫,也想去梁国走一趟,亲眼看一看谢府君治下的实效。
荀爽此话一出,分量远非刚才那年轻士子可比。
如果说年轻人的话只是引起了骚动,那么荀爽的表态,则无异于激起千层浪。
连荀爽这样的宿儒耆老都要亲自前往梁国查验?闻所未闻!
厅中再次陷入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比刚才更加嘈杂。
荀公也要去?
这梁国之事,竟引得慈明先生如此重视?
谢乔此女,究竟是妖言惑众,还是真有经世之才?
谢乔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念头急转。
荀爽的加入,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契机。有荀爽这样德高望重的人物带头,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她当机立断,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既然荀公与这位郎君皆有此意,乔敢不从命?
她的声音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诸位皆是颍川名士,胸怀天下。梁国才遭黄巾大难,弊病丛生,乔雖竭力整顿,亦知有诸多不足之处。与其在此空耗唇舌,徒增纷争,不如,谢乔环视众人,荀公领衔,再邀集几位有心探求实情的颍川学子,成一考察團,择日启程,前往梁国,实地考察一番,如何?
她顿了顿,补充道:路途资费,一应开销,皆由我梁国府库承担。诸位只需带上眼睛和耳朵,亲身去体验,去评判。乔所言是真是假,梁国百姓生活究竟如何,一看便知。
考察團?
这个新奇的词汇让众人微微一愣。
但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
好!此法甚好!之前那年轻士子立刻响应,如此,便可辨明真伪,以正视听!
荀公德高望重,若能领衔,我等自当信服。
对,与其在此争论不休,不如亲往一观!
反对的声音依然存在,有人低声质疑谢乔用心叵测,有人担心路途遥远安危难料,但荀爽的表态和谢乔这番坦荡的提议,无疑争取到了相当一部分人的认同和好奇。
局面,似乎在朝着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