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年纪稍长的故吏则道:老师,代笔之说,我看未必。谢府君入主梁国时日尚短,根基未稳,若行此沽名钓誉之事,一旦败露,反受其害。况且,观此赋气象,非胸有丘壑者不能为。依学生看,或许这位谢府君,确是文武全才。
卢植沉默不语,重新拿起赋文,目光再次逡巡。他也注意到了几处似乎不甚妥帖的地方,但比起郑玄的纯粹从经学、音韵角度的审视,卢植想得更多的是这篇赋出现的时机,以及谢乔的真实意图。
借梁园,办文会,扬名声好大的手笔,好深的算计。
这赋文,怕不只是文学,更是檄文,是请柬,也是试探天下士子人心的一块敲门砖。
他哼了一声,不知是赞是叹:有点意思。这天下,越来越熱闹了。
颍川书院内,荀彧与几位友人手执抄本,围坐灯下。
荀彧反复品读,脸上露出赞赏之色:此赋不仅文采夺人,更难得的是其立意。于此乱世,欲借文会重振人心,凝聚名士,谢府君此举,深谋远虑,非寻常女子可比。
旁边有人点头附和:是啊,既为梁王扬名,又显自身才干,一举两得。
雒阳城,在司徒府任奏曹掾的孔融兴奋不已。他年轻气盛,正是熱爱辞赋的年纪,得此佳作,如获至宝。
与友人聚在一处,反复吟诵,逐字逐句地探讨其中精妙之处,恨不能立刻飞往睢阳,去见见这位奇女子。
就连归乡祭祖的曹操,听闻此事后,也特意找来一份《梁园赋》。他读罢,目光闪动,对左右赞道:此女不仅有将略之才,亦有惊世文采,当真不可小觑。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沉浸在赞叹之中。
一些真正浸淫经史、精通音韵训诂的老学究,或是在某个僻静书斋里苦读的寒门士子,反复诵读之后,总觉得赋中某几处音律似乎略有拗口,或是某个典故的用法,与古籍记载稍有偏差?但这种感觉极其细微,稍纵即逝。
他们皱着眉头,翻阅古籍,试图找出证据,却又往往无功而返。
毕竟,《梁园赋》整体气势磅礴,文采斐然,那几处疑点,在通篇的光芒下显得微不足道。
是自己学艺不精,还是谢府君另有深意?
又或是真如其言,偶有瑕疵,待人斧正?
一时间,众说纷纭,反而更助长了《梁园赋》的传播热度。
相府书房内,谢乔听着周密的回报,嘴角笑意愈盛。
很好,用她原世界的话说,成功骗到了弹幕,就等着那些自诩高明的杠精们自己跳出来了。
她甚至能想象到,不久之后,围绕这篇赋文的争论,将会如何席卷整个士林。
舆论已然彻底引爆。
梁王刘弥见时机成熟,立刻顺水推舟,以梁王府的名义,正式向天下发布告示:为重现孝王遗风,感念梁国相谢乔美意,兹定于二月初一,重开梁园,广邀天下文人雅士,莅临睢阳,以文会友,共襄盛举!
这消息一出,无异于在刚刚经历过黄巾之乱、死气沉沉的天下打上了一剂强心针。
战乱之后,人心需要慰藉,精神需要寄托,一场盛大的文化集会,来得正是时候。
一时间,睢阳城仿佛成了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四面八方飞来的铁屑。
洛阳的贵胄、颍川的士子、南阳的游侠、冀州的客商,甚至还有更远处闻风而来、抱着各种心思的人,都朝着这个方向汇聚。
通往睢阳的几条主要官道上,车辚辚,马萧萧,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数日不散。
城门处更是拥堵不堪,守城军士不得不加派人手维
持秩序,检查盘问也比往日严苛了数倍。
城内的景象更是热闹得快要沸腾。客舍早已家家挂出客满的牌子,来晚一步的,只能设法投宿民居,连带着寻常百姓家的房价都水涨船高。
酒肆茶楼更是座无虚席,从清晨到深夜,喧哗声、谈笑声、辩论声不绝于耳,跑堂的伙计脚不沾地,累得满头大汗。
物价也跟着一路攀升,一斗粟米的价格几乎翻了一番,饶是如此,依旧供不应求。
谢乔站在城楼上凭栏远眺,看着城中鼎沸的人声与车水马龙,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时机已至,她的第二步棋,该落子了。
第二日,本就拥挤闹热的睢阳东市,赫然多出了十几个格外扎眼的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