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细雪在黑暗中?飘荡。
身着长袍的天复会门人停下脚步,将油灯放在雪地上?。
他跪在地上?喃喃念了几句祷词,还未念完,他便左右张望大?喝道:“谁在那里!”
一阵风刮过,什么响动也没有。
只在血泥白骨丛中?,隐约闪动着盏盏幽蓝鬼火。
收敛气机的符鸣安然藏身于断壁残垣后,不受这?激将法?的半点干扰。
他将神识织成细网铺于日华宫遗址,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将其捕捉。仙道那几拨人马也都到了,符鸣特地留意了下,萧怀远就站在西侧的山头处,相?当好认。
上?一回齐聚于某地,还要追溯到正道追杀他的时候,真是巧。
百年?前,也是如此?阴冷的天气,符鸣奉命传信至日华宫,迟迟未归。
又过了几日,与日华宫交好的清月宫弟子前来探访,才?发现日华宫满门皆死,无人生还。
唯有天衍宗弟子符鸣跪坐于血泊之中?,原本不过元婴初期的修为蹊跷地攀升至中?期。
日华宫遗留的百来具尸首干瘪,仅剩一层薄薄人皮,正是吞噬之术的手?笔,三界修行此?道的仅有符鸣一人。
人证俱在,无可抵赖。
于是符鸣便由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沦为吞人血肉晋阶的邪修。天衍宗将其逐出门外,名门大?派下令通缉,人人得而诛之。
当他堕魔的讯息传至仙界,昔日与他切磋的同门唾骂之,曾夸赞他的长老亦冷眼旁观,早便看出此?子心术不正,必然为祸四?方。
倘若有人问符鸣对此?作何感想,他也只会耸肩笑着回一句。
“我不记得了。”
倒不是为了欺瞒或是掩饰什么。
他的确什么也不记得,除却日华宫宫主那双渗血睁大?的,颇似他前世母亲的垂眼,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魇之中?。
是他亲手?杀的人么?但他无缘无故为何要屠宗?难不成是被心魔控制,但他修行一路顺遂,何时有的心魔?
那会他浑浑噩噩,仓促逃离,又在情急之下接了老魔尊抛来的救命稻草,一步错步步错,终是堕入深渊。
玄黑帷帽顶上?堆起白雪,符鸣深吸一口寒气,过于干燥的喉头翻涌出浓重的血腥味。百年?后再临此?处,心底那些被压抑许久的魔念复又鼓噪而起。
他竟然有些怀念萧怀远了。
哪怕是没日没夜地做那种事情,也好过对从前的无头帐胡思乱想。
另一头,确认过没有埋伏后,天复会之人继续仪式。
那人在杨环的坟头,泼了盆冒着热气的血,又在坟前勾画阵法?,足足磕了好几个?响头后,血阵上?忽然燃起熊熊烈火。
火中?现出紧紧挤着的狰狞人脸,栩栩如生的面容皱缩扭曲,看着像是痛到极点。人面黑影在愈燃愈烈的火中?升腾,渐渐由黑转白,在空中?化?为虚幻笑脸。
这?对走过冥泉血海的符鸣而言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物,血中?那些被当做柴火使的,是以?秘术拘在凡间的魂魄。
可凡人不懂这?些,他们只觉这?些受苦受难的魂灵是得了解脱,要过好日子去了。
不知是谁领头嚎了一句,天复会的口号此?起彼伏。
“追随吾主!”
“永登极乐!”
不过,符鸣似乎听到萧怀远附近有什么动静,大?约是日华宫宫主的亲妹坐不住了吧,在人家坟头鼓捣邪术,也太不尊重逝者?了。
天复会门人点点头,向身后被冻得瑟缩的人们张开双臂:“天火已给各位兄弟姐妹们点好了,只消疼痛一会儿,各位便能升入极乐之土。成败就此?一刻,可不要为躲避一时的痛楚,而坏了我们的大?业。”
符鸣听到这?样大?义?凛然的谎话,终于想起此?人的身份。这?不是东洲某村的孙夫子么,升迁这?么快,都能主持开神宫这?件大?事了。
凡人皆被末法?之世磋磨得没了力气,但也不见得所有人都配合,一个?孩童忽而尖厉地哭叫起来。
“呜呜,阿妈,我要回家……”
“先把小的带进去。”孙夫子吩咐道,小的不去,老的也不愿去,那不就乱套了。
两个?成人一左一右抓起孩童细骨伶仃的手?臂,前后晃动几回,就要将他丢入火中?。
“慢着。”
一位背刀客悄无声息地挡在孙夫子面前,他戴着黑纱帷帽,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真是最听不得人说想回家。
符鸣拉紧面纱,特意压沉嗓音:“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帝宫乃劫数的转机,难道非得让小孩送死才?能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