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杳依稀能感受到自己开口?,然而唇瓣颤动,发出的声音却连自己都听不清。
季承宁逆光而立,月光冷寒,于?是也让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看起?来?寒意密布,有如冰封。
不能出声,也不敢出声。
拼命地?屏息,只?怕季将军蓦然回神,忽地?意识到他的存在。
喉结拼命吞咽。
疼。
喉咙间血腥味阵阵上涌,奇怪的是,不属于?房中?的任何一个死人。
像是,生生地?将烧红的刀刃吞下。
季承宁在看他。
从前他最喜欢季承宁满心满眼地?全?是他,此刻,却生出了种想要逃避的惶恐。
“世子。”干涩苍白的双唇间艰涩地?泄露出一点声响。
“将军!”李璧在外面喊,“抓住了个活的!”
季承宁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好像早就受不了这?房中?污浊的空气,猛地?转头?,“审!在吐口?前不准要他死,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敢对本将军下手!”
声音阴寒至极,如从刚从炼狱里杀出的阎罗。
李璧还从未见季承宁动这?么大的怒,心里一惊,“是!”
季承宁站在门口?。
脚边死不瞑目的头?颅盯着他,瞪得血红的眼睛里犹然停留着死前的恐惧。
幸好。
有那么一瞬间,季承宁脑海中?所?有的想法都已远去,所?剩的,唯有幸好。
但马上,这?点清醒就如荷叶上的露珠,一下烟消云散了。
崔杳目不错珠地?盯着季承宁,面上已是一片惨白。
他面色愈白,就显得半张脸上的血珠越鲜艳,飞溅到再清丽不过的面容上炸开,秾艳诡异至极,就好像,是这?些秽物汲取他血肉长出了花一样。
他还在看季承宁。
青年将军雷霆之怒固然令人胆寒,可马上,季承宁的表情就恢复了镇定。
崔杳呼吸愈发急促。
却,无?声。
唯见胸口?剧烈地?起?伏。
“来?人,将这?些尸块收拾干净,”季承宁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扬声道。
小将军生得这?个世间最含情脉脉的眼,直到此刻崔杳才惊觉,季承宁看人竟能那么冷,冷得他肝胆欲碎,浑身都要发抖。
他却上前。
冥冥之中?,他好像意识到,季承宁不会再给他下一次机会了。
于?是愈发惶然。
如溺于?弱水,徒劳地?解释,强压颤抖,“世子,我绝非……”
“绝非什么?绝非有意瞒我?”季承宁突然打断,但他的声音很依旧平静,“我知你隐瞒身份或有苦衷,你定然要做很重要的事,”他注视着崔杳,可方?才连杀三人连吐息都不成乱的崔郎君此刻却好像站都站不稳,他顿了顿,“你真的叫崔杳吗?”
你真的叫钟昧吗?
我百般探求,痴缠,你才告诉我的名字,究竟是真的,还是你信口?胡言,不过一时起?兴戏弄我?
无?论是白日的心有灵犀,惺惺相?惜,还是晚上,那些不可说,不能说的暗昧缠绵,看似相?伴了那么多时光,其实,他竟连崔杳的真名都不知。
一时间,莫大的荒唐涌上心口?,砸得他以为已经麻木的心脏一颤。
他看着崔杳。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
那双清明的、剔透的,剧烈颤抖的。
好像,好像崔杳真的在为他的所?言手足无?措。
四目相?对,崔杳亦从季承宁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漆黑的眼眸,失真而扭曲地?倒映着他的面容。
不,不是失真。
那面色惨白得如同恶鬼,神情不知所?措的几乎狰狞,披头?散发,满身鲜血的狼狈映像,正是他此刻的模样啊!
“你化名崔杳是你有苦衷,原因为何,我不过问,亦与我无?关?。”
其实在京城时就有人向他汇报过,崔杳常常行踪不明,但他那时想,表妹亡父失母,一人撑着偌大的产业,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言说之事,不得已的苦衷,他又何必去问,反而给崔杳徒增烦恼。
他说得平稳,几乎要觉得自己善解人意了。
无?关??
崔杳霍地?抬眼,目光死死地?钉在季承宁脸上。
眼底赤红得骇人。
他的事情怎么能与世子无?关??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都怪那几个刺客,若是没被世子撞到此情此景,他与世子还可以白日闲来?用?茶,夜间亲昵缠绵,都怪,崔杳呼吸愈发急促,连双颊都浮现出了抹潮红,都怪那几个刺客,让他们这?样轻易死,他真是心有不甘,他们合该被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可当季承宁看向他时,那双眼睛里的杀意又一瞬间消失了,眼眸颤动着,光华黯然,就好像,已双漂亮的琉璃彻底碎在他眼眶中?,只?剩一地?狼藉。
季承宁闭了下眼,但立刻睁开,他觉说得冷静,但出口?的声音却粗糙如同刀砺,“我只?有一事不解,你为何要化名为钟昧,戏弄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