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杳柔顺地应答:“嗯。”
手指划过季承宁薄薄的眼皮。
好可怜。
指尖沿着淡青色的经络游走,季承宁的眼睛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发颤。
小侯爷平日里盛气凌人,叫人想狠狠挫他的锐气,让他再也不能洋洋得意,被迫呜咽着乞求讨饶,他现下这幅模样,已经足够羸弱了。
美玉龟裂,却换不来丁点怜悯,只让人更想把玩,以指尖,以口唇,或者以其他什么极下作的东西,去填平,那些裂开的缝隙孔洞。
好可怜。
崔杳喉结滚动,他的面颊也烧起来似的发烫。
厌恶这种失控,可又不愿意抗拒。
他使劲垂下眼,浓密的长睫亢奋地发颤。
好喜欢……
“哒、哒、哒。”
脚步声忽地由远及近,崔杳猛地放下手。
“崔五姑娘。”
有人隔着帐幔唤他,那人好像没想到他也在这,声音里透着些惊讶。
不悦的、不赞同的惊讶。
是季琳。
崔杳缓缓起身,他无声无息撩开帘栊,又轻手轻脚地放下,待确认无一点风能透进来,方转身。
正与季琳冷沉的视线相撞。
崔杳颔首见礼,“季大人来了。”
季琳嗯了声,正欲上前,身后忽地传来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小侯爷才用过药,烧还未退,季大人若还想训斥他,不妨等小侯爷醒来后吧。”
季琳转头,一双眼终于落到了崔杳身上。
他做了多年刑部尚书,自有一股冷冽的戾气绕身,不怒自威,寻常人看他冷下脸早就已经两股战战,跪下请罪了。
崔杳却神色如常,他上前几步,将季琳才扯了条小缝的纱帘阖紧,“有风。”
崔杳一举一动都透着股难以言说的熟稔自然。
这感觉令季琳很不舒服,但隔着薄纱,他犹能看见季承宁紧紧皱着眉,便是在睡梦中,也极不安稳的模样,所以他没有去反问崔杳,你为何在这。
他先前口不择言,说了那样伤人的话,承宁醒来未必……未必想见他这个叔叔。
季琳沉默了几秒,道:“刘太医开了些去热的药,我已命人煎上了,请姑娘三个时辰后督促承宁喝下。”
“是。”
“劳姑娘费心。”
崔杳微笑,“我蒙世子照顾良多,投桃报李,理所应当。”他轻轻垂首,“恕我还要陪着世子,不能远送大人。”
“季大人,慢走。”
崔杳坐回床边,他身上天然一股阴郁的凉气,季承宁高热贪凉,只觉身边搁着一大碗酥山,他神志不清,没骨头似的往崔杳的方向贴。
崔杳身体一僵。
后者却好像很安心似的,眉心展开。
“表妹。”他喃喃。
听季承宁出声,阿洛正欲上前,然而听到表妹二字身形僵了僵,旋即消失在原地。
崔杳知道他是藏到暗处继续监视去了,依旧近乎贤良淑德地去给绞干净帕子,给季承宁擦拭。
敌我不分的小蠢货。
隔着手帕崔杳冰凉的指点在季承宁的下巴颏,轻轻一压,换得季承宁闷吭了声。
不知道谁才是真心待你好吗?
这样傻,旁人给点甜头就能乖乖地凑上去,居然是名满天下的永宁侯季琛的亲儿子。
季琳是怎么教他的,有意将侄子教成个笨蛋吗?
崔杳嗤笑了声。
不聪明也就罢了,偏偏还身弱,被血淋了一身便发了两日的烧,这样千娇百贵的小郎君,只适合放在金屋中养着,哪里能指望他效仿长辈,立不世之功?
因此动作更轻,好像在以指去抚摸一片雪花。
季承宁昏昏沉沉,拿脸去贴崔杳冰凉的掌心。
他闻到了股淡淡味道,像是花木腐败后的腥香,不难闻,只是有点怪异。
季承宁想确认,鼻头微动,小狗似的贴着崔杳手腕中央闻嗅。
崔杳顿了顿,但也由着他去了。
季承宁喃喃,“表妹,你身上怎么一股血腥味?”
崔杳伏下身,柔声哄骗,“因为世子身上的血蹭到了我手上,把我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