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幕暗得发沉,雨幕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铺天盖地,让她渺小不堪无所遁形。
一抬眼,她看到了程明笃淋湿的肩头,和一双黑得不真切的眸子。
修长的手将门口的长柄伞衔起,在雨幕中撑开,走了几级台阶,又微微侧目,启唇道:“跟上我。”
语莺对姜新雪刚才揭短的话心有余悸,早已做好两人就此分道扬镳的心理准备,但是……
他还是在雨幕中回头了。
这说明……他不相信那些话,还是说,他不介意。
不介意那份从少女时代萌生的情愫。
“……来了。”她赶紧回应,连忙撑起发软的双腿,抱着淋湿的书包跟了上去。
像是嫌她太慢,程明笃陡然大步回头,将黑伞撑在她头顶。
她很有分寸地小心翼翼地走着,努力让自己不要碰到他的西服。
可一阵风吹来,黑伞稳在半空,程明笃低头,看到她额前湿发挡住雪亮懵懂的眼神,眉宇闪过几分不忍,“站进来。”
她又往身旁挪了几分,却在下一秒,感受到肩头的重量,将她彻底牵引到伞下。
还没回过神,肩上的重量转瞬即逝,连余温都不曾在冷雨夜中有半分停留。
他带她直奔阁楼,“日用品可以买新的,主要把复习资料带上。”
叶语莺整个人都是发蒙的状态,没有去细想程明笃接下的打算。
带着背包下楼的时候,程明笃恰好把车开出来,停在楼下等她。
坐上副驾驶的时候,叶语莺看着彻底黑下来的夜色,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在车内的暖气中发出低到不真切的声音,“我们去哪里……”
“至少是一个没有姜新雪的地方。”程明笃启动了车子,语气平缓,但是声音坚决。
她没有想过程明笃和同龄人有什么不一样,看着窗外的路灯有些遗憾地想到了什么。
“我是不是连累你了……”
她本就不属于那个地方,但是程明笃不一样,他在程家不可能半点被姜新雪掣肘。
她不想因为这件事,让程明笃和程家有嫌隙,毕竟她是外人,倒是能走得干净。
封闭的车窗将外界的雨声隔绝,细腻绵稠的杂音像是旧的黑胶唱片,带着些别开生面的复古感。
“别想太多,先好好备战高考,别让这些事打扰你。”程明笃回得果断,又意识到什么,在温暖的车厢内渐渐放缓了语气。
她心有惭愧,“如果没有今晚的事,你就不用卷进来了。”
前方路口红灯闪烁,轿车缓行,等到车子彻底慢下来之际,他的喉间才发出无声的叹息。
“我本来也不想留在那里。”
在叶语莺不解的眼神中,他缓缓扬唇补了一句:“我现在的年纪,也该远行了。”
叶语莺还是对此有些困惑,她能理解字面含义,却不知年纪是否可以和远行产生联系。
但是程明笃与她之间,存在不小的年龄差,虽然还是平辈关系,但是他符合了所有能恰好在她懵懂期不经意种下种子的一切条件。
等日后这些种子生根发芽,她才知道远行这件事对自己的意义。
夜路一路延伸,直到车子驶入湖区的林道,雨势才渐渐收敛。
林木高耸,枝叶间的水珠成串坠下,打在车顶,砸出沉闷又有脆感的声响。
叶语莺透过车窗,只能看见一片隐隐的粼光,并不真切。
她按下车窗,彼时风雨停歇,月亮从乌云中出来,在层林上洒下淡淡月光。
她嗅到了湖边特有空旷的气味,随着车子靠近,一点点看见前方的水面偶尔泛起一圈圈涟漪,昏黄的路灯将湖边的雾气照成一片朦胧。
“到了。”程明笃将车停在一栋被刷成白色的木质洋房前。
院墙低矮,铁艺门半掩,爬满常青藤,夜色中有一种久无人居的静谧,但是并不破败,小花园被人打理得极好。
叶语莺跟在他身后,踩过积水的石阶,进门的瞬间,嗅到的是木质老屋独有的气息,混着雨后湿润的空气,竟让她本能松了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这里,这年的栖止小筑周围还没有被度假村包围,这里以及前面琥珀般的湖泊,都是私人领域。
程明笃替她开了二楼靠湖一侧的房门:“这间以后归你。”
房间里陈设极简,只有一张木床、一张书桌和一只旧书柜,都是实木的,实木总给人一种不用敲打就能明白的稳重感。
窗外是湖,风声与水声在夜色中交错,裹挟着她进入陌生住所的迷茫。
叶语莺把背包放在书桌上,手指还攥着书包带,心口发紧。
她想问些什么,问这房子的来历,问自己今后将何去何从,但是终究没出口。
今晚不适合回答任何问题。
程明笃看了她一眼,似乎察觉到什么,语气平和:“在这里,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和复习。别的事情,都交给我。”
“这里周围公车太远,我会开车接送你,如果我没空就会让司机来。”